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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都说唐诗宋词元曲,那么,词发端于何时呢?
事实上,词这个文体出现得很早,来源于更早汉代盛行的乐府。
乐府正式成立于汉武帝时期,负责搜集整理民间的诗,配乐后在宫廷祭祀、宴会时演奏。
《乐府古题》中,明确地写出诗有六义和24种名称,其中有4种是可以配乐演奏的,即歌、曲、词、调。
但这只是古乐府词,是现有文字再配乐,与后世先定曲再填词的形式截然不同。
到了隋唐时期,设立了教坊,文人开始了“配乐而歌”,此时的词才是宋代盛行的“近代词”。
唐代流传至今的词牌不多,有人称最早的词人是李白,以《忆秦娥》和《菩萨蛮》二首称其为“词祖”。
但也有人考据称这两首词来历存疑,无法确定是否真的是李白作品。
现代作家施蛰存认为,真正的“唐词宗祖”应该是张志和的《渔歌子》:
西塞山前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春江水绿,烟波万顷,西塞山前白鹭在自由地翱翔,
岸上山青,水畔桃红,江水中肥美鳜鱼欢快地遨游。
江南春汛时,日日斜风细细、烟雨迷蒙,
诗人头戴青色斗笠,身披绿色蓑衣,打扮成渔翁的样子,
悠然自得地静坐于一叶扁舟之上,持竿终日垂钓而不觉累。
这首思深韵远、冲澹脱俗的“词”作于湖州西塞山。
全词着色明丽,用语活泼,意境优美,境界高远,短短27个字,既是一首行乐自然的抒情诗,也是一幅用诗写成的山水画。
后世词牌《渔歌子》也由此而来,李珣填过“酒盈杯,书满架,名利不将心挂”,李煜填过“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吴兖填过“桃花水,鲤鱼风,短笛横吹细雨中”,都是脍炙人口的佳作。
前文说道,近代词的一个标准便是先有曲调再有词。
那么,《渔歌子》的曲子又是哪里来的呢?
这就要从张志和充满传奇色彩的人生经历说起了。
张志和(732年-774年),初名龟龄,字子同,号玄真子,自称烟波钓徒。
他3岁读书,6岁作文,8岁就因过目成诵,接受唐玄宗的出题考试,赐优养翰林院。
16岁时,张志和因道术之长而被太子李亨赏重,增补京兆户籍,游历太学。太学结业后,李亨为张志和亲赐御名,改名志和,取字子同。
但张志和绝不是只凭借宠爱被看重,他聪明能干,文武双全,在地方为官颇有贤名,回家省亲时都能协助地方官除奸灭盗,功绩显著,被誉为“神张”。
公元755年,安禄山起兵反唐,洛阳沦陷,唐玄宗率一众宫人向南奔逃,张志和随太子李亨转战灵武一带。
第二年,唐玄宗逃至蜀地,李亨则在灵武自行即位,即唐肃宗。
在平定安史之乱中,张志和与舅李泌时常献计于肃宗,立下了赫赫功劳,被授正三品左金吾卫大将军。
肃宗对张志和十分信任,派遣他迎回玄宗,封了他(吏部)金紫光禄大夫之职。
但是,肃宗急于收复京师,答应了回纥苛刻的条件,张志和力谏肃宗收回成命,被贬南浦尉。
本就对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的官场不满,也不愿蝇营狗苟奔波于仕途的张志和,在父亲去世后,便以守丧为由脱身而去。
不久后,张志和的母亲也去世了。肃宗为他母亲敕封,赏赐奴婢和大量金银,希望他能重回朝廷,但他已经没了做官的心思。
守孝三年之后,张志和的妻子程氏也去世了,张志和便彻底弃官弃家,奔向了山林湖海。
为了逃避唐肃宗的寻访,张志和只带了渔童、樵青,扁舟垂纶,浮三江、泛五湖,渔樵为乐。
他浪迹于皖南、浙北、吴楚山水间,最终隐居在湖州城西西塞山。
在这里,他结识了在苕溪隐居的茶圣陆羽、在杼山隐居的诗僧皎然等。
某一次,应颜真卿之邀,这些朋友们相聚一堂,张志和作画题诗,《渔歌子》便诞生于此时。
有专家称,《渔歌子》的曲调,应是源于吴地吴歌中的渔歌。
而据《唐书·张志和传》记载:
志和居江湖,自称江波钓徒,每垂钓不设铒,志不在鱼也。宪宗图真,求其人不能致。尝撰《渔歌》,即此词也。单调体,实始于此。
不管如何,这首词一经面世,便受到了广泛的喜爱和传播。
日本遣唐使将它带到了东瀛,嵯峨天皇激赏之下,也仿写了五首《渔歌子》,其中一首是这样的:
寒江春晓片云晴,两岸花飞夜更明。鲈鱼脍,莼菜羹,餐罢酣歌带月行。
嵯峨天皇还将它与张继的《枫桥夜泊》一起选进教科书,对日本的词学风格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公元774年,应湖州刺史、大书法家颜真卿的邀请,归隐田园的张志和驾舟往谒。
十二月,和颜真卿等东游平望驿,写全了《渔歌子》五首。
在游访莺脰湖时,张志和乘着酒酣表演水上游戏,不幸溺水身亡,年仅四十三岁。
他去世后,关于《渔歌子》的故事却并没有就此终结。
由于“西塞山前白鹭飞”流传甚广,人人都希望看到完整版的五首,甚至连唐宪宗都四处求访。
最终,还是润州刺史李德裕利用与张家的世交关系,才得到后四首:
钓台渔父褐为裘,两两三三舴艋舟。
能纵棹,惯乘流,长江白浪不曾忧。
霅溪湾里钓鱼翁,舴艋为家西复东。
江上雪,浦边风,笑着荷衣不叹穷。
松江蟹舍主人欢,菰饭莼羹亦共餐。
枫叶落,荻花干,醉宿渔舟不觉寒。
青草湖中月正圆,巴陵渔父棹歌还。
钓车子,橛头船,乐在风波不用仙。
《渔歌子》的影响,不仅有空间的广阔,还有时间的纵深。
经历了残唐五代的战乱,使教坊曲谱失传,到了宋代,《渔歌子》只能按谱填写,却无法传唱。
大文豪苏轼对此曲极为喜爱,“玄真子渔父词极清丽,恨其曲度不传,故加数语,令以浣溪沙歌之”。于是添字扩作,用《浣溪沙》之调填写“渔父”词:
西塞山边白鹭飞,散花洲外片帆微,桃花流水鳜鱼肥。
自庇一身青箬笠,相随到处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
弟子黄庭坚读了这首词后,击节称赏,却又感叹“惜乎散花与桃花字重叠,又渔舟少有使者”。
意思就是说,“散花”与“桃花”用字重复,音律不协调,而且渔船很少有用帆的,“片帆微”便不太合理了。
兴致来时,黄庭坚用《鹧鸪天》的词牌,也扩写了一首:
西塞山边白鹭飞。桃花流水鳜鱼肥。朝廷尚觅玄真子,何处如今更有诗。
青箬笠,绿蓑衣。斜风细雨不须归。人间底是无波处,一日风波十二时。
南宋时,朱敦儒也曾作过一首《浣溪沙·玄真子有渔父词,为添作》:
西塞山边白鹭飞。吴兴江上绿杨低。桃花流水鳜鱼肥。
青箬笠将风里戴,短蓑衣向雨中披。斜风细雨不须归。
然而,众多的添字扩作,反而有有伤原词精炼优美的意境,终究是“未若原句之妙通造化”。
桃花流水,蓑笠江湖,张志和的渔父词,不仅是创立了一个词牌,更是塑造了“渔父”这个潇洒旷达、从容自适的文学形象,深深地影响了后世的无数诗人。
即使到了今天,仍有无数在喧嚣都市中满心烦扰的人,在读到这首词时,忍不住心向往之。
读诗词,品人生,得真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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