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为人师的日子
文/墨雷
人生一去三十年！朋友圈里信息传来，于我来说，不啻于一个个惊雷炸响。 三十年前的学生加了我的微信，然后，一发不可收拾，当年的学生纷纷加入了微信群，撕扯起我的思绪漾动不已，在心海底层掀起阵阵波澜！
学生们，你们在哪？你们还记得当年的董老师么？你们是不是也像我想你们一样想我……在无数月华如水的夜晚，我的思绪都曾被打湿了又打湿，对曾经的学生的思念，也化作不可触摸的网，也会沥沥下起心雨，在不经意间把他们，把那些逝去的人和事轻轻想起……
令我惊喜万分的是，一个微信，距离忽然就拉近了！记忆忽然就唤醒了！往事忽然就鲜活了！
他们还是停留在记忆中，还是三十年前的样子，淳朴，稚嫩，天真无邪，有点土里土气，但却笑容可掬。没有因为岁月的洗礼而褪色，也没有时光轮转而留下沧桑的痕迹！是纯朴自然的原生态，是留在我记忆里的一个身影，笑靥如花，一个瞬间，一个定格，历久弥新，就那么不经意地在我的记忆中激起回响……
我按捺下激动的心情，信手写下：
我用手写的书页
打捞记忆，打捞起一茬又一茬学生，
也打捞起碎了一地的梦想
不经意间
打捞起那些过往
打捞起他们的音容笑貌
依旧鲜活依旧明晰
……
人生一去三十年阿
记忆却从未走远
不需要打捞
他们也会时常显现脑际
那些过往连同旧时光
就这样挥之不去……
中师毕业后，我怀着万丈豪情，独自背上行囊，踏上了莱阳市冯格庄乡这片注定会成为我人生中一个重要驿站的热土！秋风徐来，到处弥漫着芬芳的泥土的气息，放眼望去，秋色迷离，田野里满是希望，满是丰收的景象，倒也颇不寂寞。
大黑石埠村小学坐落于村东北首，规模不大，大铁门旁的牌子上“大黑石埠小学”的字样赫然在目。放眼整个校园，只有两排屋舍，前排有花草树木装扮，绿意葱茏，生机盎然！很快，一切都安顿妥当。我任四年级班主任，全部课程一肩挑。全班32名学生，跟我没有任何陌生感和违和感。
那时的我，稚气未脱，书卷气很浓。教给他们做游戏，一起做各种运动。
最喜欢做的游戏是“拉大网”。随着我一声令下，游戏就开始了。学生们争先恐后地涌上来，争做第一个织网人。一名学生获此殊荣，立马屁颠屁颠地跑开去，开始结网。其他同学则需要拼命奔跑，避免被网住。追上一人，就扯起手来，渔网自然扩大了，然后继续去网，网也越结越大。渐渐地，我们手拉手结成一张大网，一口一口蚕食指定的活动区域。这时，我们不再奔跑，而是雄赳赳气昂昂地向着漏网之鱼大踏步前进，气势如虹，将余下的学生一网打尽……连清新的空气里都弥漫着快乐的音符。
我也偶露峥嵘，对几个冥顽不化的学生施以惩戒。可是，当我拿起小木棍，高抬轻落在他们稚嫩的小手上时，他们竟然扑哧一声笑了。我忍俊不禁，只好佯装生气斥责他们几句作罢。
教师节那天，女生从家里摘来了月季花，插在我的办公桌上，登时芬芳扑鼻。我为此开心不已，觉得瞬间成了天底下最幸福的人！
一种生命的激情开始在我的体内奔涌开来，这就是人生的主旋律吧，可以放飞自己的梦想，挥洒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可以抒写自己的人生篇章，做个快乐的孩子王！
我更加踌躇满志地步入课堂，丝毫未觉得这片偏远而贫瘠的土地可能无法容我华丽转身。就像父亲谆谆教导我的一样：人过留名，雁过留声，一定要当个好老师啊……我坚持吃住在学校，星期天，也经常回到校园，备课、批作业、家访……丝毫不觉得苦和累，反而感受到人生在这里自由伸展……
学生说什么也要拉我去家里吃午饭，我婉言谢绝了。懂事的学生仍不罢休，从家里端来了热腾腾的饭菜，于晓明送来刚出锅的包子……一份感动充溢我胸，我深切感受到一份厚重的淳朴和善良……
有个星期天，我跟学生们约好，一起到我老家——白藤口村去爬山，去看一看我多次给他们讲过的富有传奇和神秘色彩的地方。学生们欢欣鼓舞，交口响应。我们兴致勃勃地一起游玩了传闻中的景观——“杀人沟”“杀人洞”，采摘着野花野果，尽情领略着山野的景色，那份快乐，足以让我们回味一生！
北雁南飞，秋去冬来。晚饭后，我让几个后进生到学校里来补课。其他学生闻讯后，也自发到办公室里来……我深为孩子们这种苦心向学的精神感动，不遗余力辅导他们。学完后，再一一把他们安全护送回家。于是，记不清多少个宁静的夜晚，我跟学生们伴着万家灯火，徜徉在村里的大街小巷，从月明星稀到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在那片厚重的土地上留下了无数坚实的足迹！身后，有虫声吟唱，也有家长和学生的赞誉。
一分耕耘，一分收获。我们的汗水没有白流，语文数学成绩分获全乡一二名，这是破天荒的，老书记当即拍板，给我发奖金。
我试着把自己的青春和热血完全的融入这片圣洁的土地，或许，我只是茫茫人海中的一只孤鸿，注定要用坚实的足印去征服未知的世界。我会把这些可爱的孩子送上理想的中学，年复一年地耕耘，播种，收获，让一批又一批孩子从这里起飞……
然而，光阴荏苒，岁月如流，一切在盛夏来临时戛然而止。匆匆的时光没有再为我跟第一批学生驻足……
我就接到了乡教委的一纸调令，要到中心初中任教！这应该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好事！然而，于我来说，并未感到丝毫喜悦。许是幸福来得太突然，或者说，我在情感上无法接受分离的现实！
纸里是包不住火的，学生们终于还是知道了！我感觉已经无法面对他们，甚至没有勇气走出办公室一步！他们虽然少不更事，却同样无法接受这一现实，可以想见那种平地惊雷，那种撕心裂肺的感觉，就如同要离开母亲怀抱的婴儿！
孩子们开始到办公室门前逡巡，开始向别的教师求证信息的真伪，然后是哭天抢地……
一拨过后，又一拨来临……
我知道一旦面对他们，一定无法自控。
可是，我也深知，解铃还须系铃人！我不可以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离去，还需要给学生们一个交代！毅然决然站起身，大步流星地走向我的课堂。这条我曾走过不知多少遍的路，这片我辛勤耕耘过的热土，我不忍再细看，不忍再回想！终于站在了讲台之上，台下，是蜂拥而回的学生齐刷刷的目光！
我凝神扫视，镇定了又镇定，终于说出了这个消息，也把最后一堂课留给他们，把人生的哲理连同最美的祝福送给他们……
悲莫悲兮，生别离！我用手指擦拭了一下眼角，下面早已悲泪成河。我匆匆说了声再见，就转身离去，再也不忍回头……
没觉察到，学生们一窝蜂向校外跑去……
不久，他们回转来，手里拿着钢笔本子等礼物……哭着喊着送给我。这是我始料未及的，我说什么也不要，可是根本阻挡不住。万般无奈，我只好躲到了同事家里。
可是，他们还是哭喊着找来了，敲门声一阵响过一阵。同事含泪给他们开了门，我跟学生们哭作一团。再也不忍拂了他们的心意，含泪收下……
那个夜晚注定是静寂而悲伤难过的。是夜，我独坐在灯下，打开堆积如山的礼物。眼前又浮现出一张张天真无邪的笑脸，这分明就是他们的一颗颗质洁的童心啊！我翻开扉页，一一为他们写上赠言，回赠给他们。一阵阵悲从中来，留恋与不舍涌上心头，大颗大颗的清泪无声无息地滴落在本子上，模糊了字迹！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此刻，让我情何以堪！
第二天，班长按照我的嘱托，来到学校。我把一堆钢笔、手绢和本子交给他，委托他一一还给同学。
然后，转身离开了这片热土。
“清风两袖来又去，免得闾阎话短长”！我还是带走了孩子们送我的卡片和照片，以作纪念。尽管岁月使之发黄褪色，使之染上尘埃，但我永久珍藏下来……
2022年春节，几位学生相约到我老家看望我，我不胜感叹唏嘘。我们谈笑风生，一起话当年，一起忆起那些曾经的美好的过往……
一起高声吟诵留给他们的诗句：
我和你
不过是人生的海洋中
巧遇的两叶小舟
共同渡过
一段难忘的旅途后
我们分手，分手……
并非友谊的结束
亦非思念的开头
你把帆影
留在我的桅顶
我把浆音
留在你的心头
一定还会有
相逢的时候
就在远方
那个不知名的港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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