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峡谷｜苏占山

走出峡谷

文/苏占山

据说，是明朝的时候，至现在大约五百年了。那年立秋节那天，蒙山龙门峡谷来了一头巨大的怪兽。

当时，天空是纯蓝色的，万里无云。阳光刚开始照射在寂静的云蒙峰上。

说寂静也不太准确，因为我在峰顶的巨石下打坐完毕，刚刚长呼一口气，深吸一口气。这呼吸的声音，清晰绵长，弹性十足，逼迫周围的蝉鸣猛地停顿了三分多钟。

云蒙峰北面，是一望无际的原始森林。郁郁葱葱，遮天蔽日。森林的主力军树木大部分已成年，每棵树至少都有两搂抱粗细。森林里卧着一条条山涧，涧水自己作词自己作曲，时时刻刻呼呼啦啦不停地歌唱，唱给两侧高耸的崖壁听。

这几天，龙门峡谷的老刘就觉得事情有点不对头了。老刘单独一家，住在这里也不知多少年了。往年这个时候，雨水总是很多，瀑布下边的深潭里，会聚集很多从下游上来的鱼。几乎每天早晨，老刘就会跟儿子一起去捞几条，也不多捞，够一天吃的就行。放上自家种的红辣椒，自家做的豆腐，就着地瓜玉米面摊的煎饼，热乎乎辣乎乎喝一顿鱼汤，上山下坡干活，浑身是劲。

最近也下了几场雨，山涧里水声震耳。前天早晨起来，老刘忙活着照顾老母羊生小羊羔，就让儿子自己去捞鱼。

很快儿子回来了，嘟囔着:木有，一根也木有。

老刘听说没有鱼，以为儿子偷懒，就自己去看。真的，找了半天，一条鱼也没有。老刘愣了一下。从他记事的时候起，除了春天和冬天，这里是不缺鱼的，只是有时候多点有时候少点有的大点有的小点而已。

下午快黑天的时候，儿子忽然跑来跟他说:大鱼，一根大鱼。

老刘就放下手里的活，去瀑布下看。看了半天，还是一条鱼也没有。儿子却一个劲喊：那里，这里，在那里。

老刘骂了儿子一句，说：回家。

昨天，爷俩又去瀑布下，老刘看到还是一条鱼也没有。

儿子却兴奋的喊：好多的鱼啊！好多鱼啊！

老刘问：大的还是小的。儿子说：一个最大的，那么多不大不小的。

老刘问：最大的多么大。

儿子说：比你还大。

老刘抬头看看天，一朵小羊形状的白云一动不动的停在太阳旁边。看了好久,白云就是一动不动。有风吹过松树林，澎湃的声音象手放进棉花里一样柔。

老刘的老母羊前天一共生了两只小羊羔，黑色的。老刘看完了云彩，回去看小羊，发现多了一只，白色的，跟小黑羊一般大小，正歪歪斜斜的拱到老母羊怀里喝奶。

老刘问儿子：这小白羊是哪里来的？

儿子说：这不是老母羊自己生的吗？

老刘又抬头看天，于是就被雨点打湿了粗糙的黑脸。

雨点越下越多。噼里啪啦，峡谷里绿色的声音一阵绿起一阵。老刘的心里有点乱，拿不准该高兴还是该难过，就从床头找出那半本破损了的《易经》，翻来覆去的钻研。

这天晚上，老刘做了一个梦，梦见峡谷里所有的崖壁和草木都在交头接耳的说，明天，龙门峡谷里要来一头巨大的怪兽。老刘听的有点害怕，也有点兴奋。就不由自主迈开粗壮的长腿不停地奔跑，眼看快到谷口了，一眨眼又回到自家院子里。

也不知这样反复几次，老刘停下喘口气，自己对自己说，我就不信木法治了。他想从屋后悬崖爬出去。崖壁上晒满了鱼干，上不去。换一个悬崖，崖壁上也是晒满了鱼干。老刘看见山涧对面的崖壁上很干净，跑到河边，看见激流汹涌，白浪滔天，过不去。儿子站在对岸悬崖顶上，对他一个劲挥手，听不清他在说什么。

立秋节早上，我打坐已毕。第一次呼吸的时候，除了蝉鸣暂停几分钟，其他一切还算正常。当我进行第二次呼吸的时候，一下子就吸来九千九百九十九朵云彩，在蒙山周围晃悠。呼出一些清凉水汽带着风到处窜。也没有什么奇怪。

忽然想把老刘叫来问问。

后来，村里人都在传说，立秋的那天早晨，本来万里无云，忽然漫天云朵，又忽然飞沙走石，狂风暴雨，从云彩缝里伸下一只手，用两个手指头把老刘捏起来，拿走了。说的有鼻子有眼。

站在云蒙峰上，老刘看见很多让他不理解的情景。目光所及，方圆千里之内，一车一车的金银财宝，都运去几十个大肚子汉的大门楼里去了。大门楼里面放不开了，还是源源不断的运进来。一个一个的美女，都走向那几十个胖子的床上，胖子的床上躺不开了，还是源源不断的走进来。一个一个精瘦的老刘和老刘的儿子一样的黑脸膛，在田地里流汗。汗水不断汇集，流到小溪里，流到大河里，汹涌澎湃，白浪滔天。那些大肚子和胖子互相作个揖，各怀心事，面带微笑，坐下慢慢喝茶。

喝足了茶，他们就安排手下人去干一项很重要的活，就是通过村头的大喇叭头子，放出一些美丽的或者丑陋的声音、文字、图像。那些黑脸膛们认真听，仔细看，不禁如痴如醉、手舞足蹈，一会儿大笑，一会儿大哭，一会儿激烈争论。

老刘的儿子找不到老刘了。儿子人小志大，决心去找爸爸。他先来到那个瀑布下边，问那个大鱼，大鱼不说话。第二天又去问，还是不说。第三天又去，大鱼终于告诉他。

儿子见到父亲的时候,第一件事，就是把家里那半本破损的《易经》交给父亲，这是上卷。又掏出半本崭新的《易经》递给父亲，这是下卷。

老刘眼睛一亮。接过新书从头到尾翻看一遍，一会儿皱眉，一会儿微笑。忽然就下定了一个决心。

走到瀑布崖壁上边的时候，老刘把两半本书卷在一起，使劲向瀑布下的深潭里扔去。卷在一起的两本书冲天飞起，飞到半路就优雅的分开了，象两只翱翔的大鸟，盘旋着，久久不肯落下。

儿子拉着老子的手，赶着那三只小羊，穿过茂密的森林，并肩向峡谷外走去。身后的溪流、山石和树木，依依不舍，一起敬礼。

出谷口一直向北五十里，就是虎头崖。虎头崖下，就是蒙阴县城。

老刘问：你怎么找到我的？

儿子说：大鱼跟我说，你走的那天，峡谷里来了一头巨大的怪兽……

【作者简介】苏占山，男，1968年1月出生，山东蒙阴人。中国楹联学会会员，山东省楹联艺术家协会会员，临沂市作家协会会员，临沂市诗词学会理事，蒙阴县诗词楹联协会会长。

图、文字作者原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