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爱云||紫色花季

《烟台散文微刊》2020第044期

（总第383期）

                       主办：烟台市散文学会 

                 协办：烟台市作协散文创作委员会

                    主   编：綦国瑞

                     执行主编：刘学光

                    本期执编：刘学光  鲁明

紫色花季

◎石爱云

不经意间，一路繁花的人间四月天，就要隐没在刚刚还是花团锦簇，却已春意渐远的暮春背后了。

“柔似浅云初照水，娇如粉蝶扑流霞”也好，“淡淡微红色不深，依依偏得似春心”也罢，那些千姿百媚的花姑娘们，在人间舞台次第登场，匆匆盛装绽放不几日，便在人们意犹未尽的目光里，残留遍地红妆、一缕幽香，黯然地离去了。

一时间，山上的杏花、梨花、桃花，路旁的玉兰、连翘、樱花、海棠......只能在手机的图库里再见倩影。春天似乎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连每天繁花争艳的朋友圈也顿失颜色。

临近四月底的一天，母亲手机发来一张她拍的图片，是家门口那堆马莲开花了。图片上，几朵紫色的小花儿，怯怯地从墙根儿底下那堆蓬勃的马莲里，探出头来，紧偎着马莲墨绿细长的叶子，娇俏的惹人怜爱。

“小皮球，圆溜溜，马莲开花二十一”。母亲发来的马莲花，让我想起了儿时的童谣，一股暖意在心里荡漾开来。小巧的紫色马莲花，美的素雅又青涩，它们隔着手机，把遥远的童年画面缓缓送到了我的眼前。

家乡端午节包粽子的缠绳，用的就是马莲叶。于是几乎家家门前都要种上一堆马莲，等马莲叶子长长了，就收割下来，晾晒干，备着端午节好用。

那时候，满街马莲多的像家家数不过来的孩子，谁也没有功夫正眼看它一眼。开在街门外的马莲花，自然生来比不过养在院儿里的花尊贵，它们蔽在街门旁，怯怯地盯着无视它们的疲于生计的人们，寂寞地开着。只有淘气的孩子，偶尔盯上它们两眼，随手摘下几支，把玩一会儿，它们便横尸街巷了。

我算是村里不多见的喜欢马莲花的孩子了。每到花开，我就会采下几支，把它们装在盛满水的瓶瓶罐罐里，摆放在家里桌子上显眼的位置。而往往又因为花上藏着的蚂蚁，被祖母训斥。

看到马莲花的同一天，多日不见花的朋友圈里，也看到了花。我的朋友圈里多是一些心怀诗和远方的姐妹，借着她们的美图，我足不出户，就可畅游各地，观景赏花。

那个朋友发的是个九宫格，她站在盛开的紫藤花架下，一袭白衣，嫣然浅笑。

“藤花无次第，万朵一时开”，一串串艳美丰硕的紫藤花，铺满藤架，像瀑布一样从穿廊两旁倾泻而下，美得炫目。

初识紫藤花，我才四岁。姑姑出嫁，嫁妆里面有个玻璃画四页联，它们曾经是祖母的陪嫁，三十年代购自上海。

玻璃画古香古色，每页联子上画着不同的花，花上落着不一样的鸟。花和鸟画得活灵活现，加上丰富的色彩，美轮美奂的。

那时候的农村见不着什么名贵花，联子上的四种花，我就只认得菊花。但我最稀罕的，是一串紫色的花，花朵似开未开，饱满圆润，像串淡紫的葡萄，低垂着美丽修长的腰身。对它，我真可谓是一见钟情。每次去姑姑家，我都要盯着那串紫花看上老半天，遗憾的是，谁也说不清那是什么花。直到十几年以后，我才知道它的名字叫紫藤。

紫藤开了，接着开的花还是紫色的。也是奇怪了，我怎么以前没有注意到呢？四月末、五月初，周边开的花，竟然多数是紫色的。

步行上班，绿道两旁，落英遍地。对比之前一路上樱花灿烂的场景，顿感失落。走了一会儿，前面的绿地上，突然摇曳出星星点点亮眼的紫色。近看，原来是美丽的鸢尾花。一朵朵鸢尾闪烁在绿树和绿地之间，舞动着紫色的优雅灵动。

周末，去郊区办点事儿。老远儿望见，村子里一座一座老房子旁边，站着缀满了梧桐花的梧桐树，大片大片淡紫色的梧桐花，游动在轻风里，如云似霞，在古朴的村落里飘浮着。

这个场面带来的亲切感，油然而生。小时候，邻居家有棵梧桐树，长在我们家厢屋和前屋之间的墙头外。到了开花的季节，半树繁花搭在了墙头上，那面长满紫色花朵的墙，是我那时候见过的最美好的景致了。

刚上幼儿园的我，每天都会依着院子里的照壁，仰着脖子观赏那道花墙。一天，又一天，直到把那些紫色小喇叭一样的梧桐花，看败了，看落了......然后满心惆怅地捡拾起地上枯萎了的落花，放在棉槐条子编成的小篓子里。遥想当年，还真有些林黛玉的“花谢花飞飞满天，红消香断有谁怜”的情境（此处应该有偷笑表情）。

和朋友喝茶，把我的发现说给了她听。她也说没有注意到过，还有这么个“紫色花季”。略一思衬，她就认同了，还说，她单位院子里的紫丁香，马上也要开了。

朋友说紫色代表浪漫、神秘、高贵，是她最喜欢的颜色。然后问我喜欢什么颜色。我竟一时语噻，答不上来。其实，现在我真的没有特别喜欢的一种颜色，如果说二十年以前，那我最喜欢的颜色就是紫色了。

也许是生来自带的喜欢，也许是小时候在村子里见多了梧桐花和马莲花，也许是因为长大以后琼瑶的小说看多了，反正那时候就是喜欢紫色。

要说琼瑶小说的影响真是挺大的，那时候大多数的女孩子都有一个琼瑶梦。大家捧着琼瑶小说，随着哭，跟着笑，宁可饭不吃，也要一口气儿把小说看完了。我就是一个痴迷者，天天挑灯夜战熬半夜，把琼瑶的几十本小说，一本不落地都看过了。

小说里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深深吸引着我们这些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儿。故事里美丽温柔的女主角，更是我们仿效的对象。印象里，那些弱不禁风满脸哀怨的女主角，许多都与紫色有关联，要么名字里带“紫”字儿，要么她们身上穿着漂亮的紫色洋装。

上高一那年，表姐刚谈恋爱，那时还是男朋友的表姐夫，去外地出差，给她买回一件紫色的乔其纱上衣。表姐穿着小，就送给了我。

 

我穿上那件面料轻柔飘逸的紫色上衣，又把长长的马尾辫披散开来，对着镜子一看，紫衣飘飘，秀发披肩，高挑瘦削，还真有些琼瑶人物的影子。

骑着自行车的上学路上，我的长发被初夏轻柔的海风轻轻撩起，胸前飞舞着两只蝴蝶一样的紫色飘带......那一刻，自己感觉走进了琼瑶小说里......

前几年，女儿翻看我的高中毕业集体照，找了半天没有找到哪个是我，就在客厅里问正在厨房做饭的我。我说让她等一下，谁知她打趣道，让我自己猜猜吧，当年那个浪漫的女孩子，应该又是穿了件紫色的衣服吧。我笑着回她，还真是。

外甥女出生的时候，起名字的艰巨任务交给了我。我想了两天一夜，给她取名“紫薇”。对这个名字，自己非常满意，想像着，长大后的外甥女，就像紫色的蔷薇花一样的漂亮。那个时候，琼瑶还没写《还珠格格》呢。

等外甥女四五岁的时候，开始热播电视剧《还珠格格》。她从幼儿园一回到家就哭，说小朋友都叫她紫薇格格。然后，就改了名字。

前些年，女儿听说了这件事，万分“惊恐”地说，您怎么能给她起过这么个名字呢？也太俗了吧!然后撇着嘴说，幸好您嘴下留情，没有给我起个“紫丁香”，我可不愿意是那个油纸伞下，丁香一样的，结着愁怨的姑娘。说完，她就嘎嘎笑着，风一样地跑开了。

结婚后，买第一个房子的时候，装修设计、家居装饰都是我亲力亲为，大权在手，当然忘不了我最爱的颜色的运用了。于是，卧室里，窗帘、窗纱、床品、饰品，都是深浅不一的紫......当时喜欢的不得了，久看，自己都觉得眼睛有些疲劳......

不再喜欢紫色，或者说是已经忘记自己喜欢紫色，都不知道是从何时开始的了，好像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儿了。

想一想，或许，是始于喜欢上了温馨的厨房，厨房里功能各异的炊具，一堆五颜六色的食材，一顿亲手做好装在别致餐具里的精致早餐，一餐大半天忙活出来的色香味俱全的可口午饭，一起围坐享用美食的家人。

也或许，是始于每天半夜去学校接下了晚自习的孩子，往返医院照顾生病的老人，自己忙忙碌碌的工作。

人生路途上的紫色花季，在不知不觉中走失了，像这个路途上所有走过的路一样，走过了，就不会再复返，但我们总会又在另一段路上，迎接到更美的遇见。而大自然里的这个紫色的花季，虽然也将转瞬即逝，可是它又不同于烟火俗世里的我们。一场轮回，它还会回来。

（本文图片由作者提供）

作者简介

石爱云，长岛人，现居莱山。曾任长岛县北庄史前遗址博物馆馆长，副研究馆员。烟台市作协第四届理事，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烟台市散文学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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