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鲁晚报·齐鲁壹点

那里有一片古老的海草房

文｜张华荣

一

　　胶东半岛来源于秦朝胶东郡，因处胶莱谷地或胶潍平原及其以东地区而命名。其得天独厚的地理位置以及深厚的历史文化造就了诸多胶东特色，久负盛名的胶东特色海草房民居就是其中之一。据考证，海草房的起源可以追溯到新石器时代。建筑专家认为严格意义上的海草房民居出现于秦汉时代，主要分布在胶东半岛的沿海地带，尤以荣成地区更为集中。秦统一中国后，秦始皇两次东巡成山，为荣成沿海区域的发展起到了推动作用。此后，汉武帝又先后两次到成山巡视疆土，拜日建祠，促使荣成与中原地区在经济、文化、建筑等方面有了广泛交流。可以说从秦汉后到宋金前的这段时间，是海草房民居生成的时期，制作工艺相对成熟。至宋、金在胶东半岛广为流行，到元、明、清便进入了繁盛时期。沿海地区夏季多雨潮湿，冬季多雪寒冷，于是，人们根据长期生活中积累起来的独特的建筑经验，垒石为墙，覆草为顶，建造出海草房。海草房充分体现了胶东沿海人民的生存智慧。

　　远古时期的海草房为半穴建造，一半地下一半地上，这种半穴结构阴暗潮湿，不利于身体健康，后改良成今天这种结构。海草房又称“海带草房”、“海苔房”，因以海草为主要材料苫盖屋顶而得名。用于建造海草房的海草不是一般的海草，而是生长在5—10米浅海的野生藻类。由于它含有大量的卤和胶质，用它苫成厚厚的房顶，除了有防虫蛀、防霉烂和不易燃烧的特点外，还具有冬暖夏凉、居住舒适、百年不毁等优点，深受当地居民的喜爱。但这种海草要在没有污染的环境才能生长，所以，一个海域海草的多少反映着这个地区生态环境的好坏。海草房外观简约，但建造并不简单，建一座海草房需要“四匠”（瓦匠、木匠、石匠、苫匠），70多道工序，全部都是手工艺。同今天的普通民居有所不同，海草房有三合院、四合院、正厢院等样式，一进三合院或四合院布局居多。著名画家吴冠中先生来海草房写生后，曾对海草房有过如许描述：“那松软的草质感，调和了坚硬的石头，又令房顶略具缓缓的弧线身段。有的人家将废渔网套在草顶上，仿佛妇女的发网，却也添几分俏丽……” 一直以来，对那承载着厚重历史、代表着一个民族古老独特的民俗文化的海草房有着一份特别的喜爱。想象着有一天能走进它，了解它的前世今生。

二

　　站在中我岛的冬日暖阳里，打量着那被高楼环抱的海草房，褐色的石墙，高隆的屋脊，蓬松的海草，古朴中透着深沉，连同门口那盘大石碾子，都带了一份亲切向我们行注目礼。阳光下的海草房，像一位饱经沧桑的老人，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讲述着那久远的故事 。

　　中我岛位于荣成俚岛，村口的三块牌子“中倭岛”、“中俄岛”和“中我岛”诉说着它的历史变迁。

　　负责接待与解说的杨主任告诉我们，几年前，北京的一些画家来此写生，从村民口中得知，中我岛的海草房很多都拆了，再过几年，可能就看不到了，出于对这些海草房的保护，他们买下了仅存的建于明末清初的80座海草房，并加以修缮，它是荣成市年代久远且保护完整的海草房古村落之一。

　　漫步在古村落里，那一条条古老的街巷，那一座座海草房，真实又虚幻，清晰又遥远，刹那间感觉时光也慢下来。

走进一座四进海草房，就像走进一段尘封的历史。一间间草房，一个个院落，一幕幕场景，有种穿越之感，仿佛又回到了那遥远的年少时光。 

　　挂在院墙上的那个草编的已泛黄开裂的笼嘎拉，印象最深的是每至过年要蒸饽饽时，母亲就把放了一年的它取出来，抹净，待枣饽饽下锅时把它放在锅圈上，风箱拉起来了，白花花的蒸汽不一会儿就弥漫了屋子，饽饽的麦香开始飘荡开来，盼望的年就这样近了、近了；那胶东大锅灶，在那个贫穷的年代，是怎样默默养育了家家户户，我的小巧玲珑的小脚奶奶，盘腿坐于蒲团上，用红红的火苗点燃起全家人生活的希望；那墙角的水缸，掀开盖，依稀看到当年的水波荡漾；还有挂在梁头上的巴豆篓子，蓦地让我想起挂在故乡老屋横梁上的那个篓子，那个年代，有点好吃的都挂在那里，一同挂起的还有儿时对美食的渴望；还有那印花的门帘，仿佛一掀开，儿时的伙伴就笑意盈盈地看着我；那老式的座钟，似乎依然能听得见滴嗒声响，在这滴答声中，我从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一转眼走到快要退休的年龄；还有那印了图案的帽筒，老掉牙的纺车，土炕上的火油灯……太多太多儿时记忆中的老物件，就那样满怀故事在时光深处静默无言。走着看着，有几多惊喜就有几多亲切。那一刻，海草房，盛满多少往昔的回忆。

　　这个海草院里，还有一个地下党的交通站。一张旧桌子，一盏罩子灯，当年的地下党就在这里碰头开会，海草房，见证了革命的火种照亮海岛的一幕幕。

　　海草房外狭长的胡同里，城里来的孩子兴高采烈地滚着铁环，笑声似银铃掠过海草房苍老的容颜。

　　荣成是胶东老革命根据地，又是有名的将军市，据调查，先后有一百多位共和国的将军从古老的海草房里走出来，他们秉承了海草房赋予的朴实坚韧的情怀，带着这块土地的滋养，走向全国各地，为革命事业做出了巨大贡献。海草房，也同这些将军的名字一样，载入一个时代的记忆。曾经的“两弹一星功勋奖章”获得者郭永怀的纪录片就在中我岛的这片海草房古村落拍摄完成。

　　堆尖如垛，三角形高脊陡坡设计，粗犷的石头外墙与毛茸茸的屋顶的鲜明对比，使海草房具有举世公认的美学价值。1991年6月，邮电部发行的中国民居之山东民居的邮票，上面就是极富胶东特色和生态民居样式的海草房。

　　2006年，海草房技艺被列入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并成为山东省第三次文物普查“十二大新发现”之一，古老的海草房，在胶东民俗文化的长河中熠熠生辉。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砖瓦结构的民居代替了海草房，1994年，海草房民居停建，海草房，终于退出历史舞台。据悉，现在世界上只有英国的剑桥和中国的胶东半岛能看到海草房。今天，用来苫顶的海草已濒临绝迹，现在的荣成，修建海草房的“苫匠”只剩二十几位，一位烟台作家曾感叹道：“海草没了，苫匠老了，凝结着渔民智慧，凸显着渔村特色的海草房的消失只是个时间问题。”如何将这些历经无数风雨、长满青苔的海草房传承下去，是摆在我们面前的一个新课题。

　　今天的中我岛海草房古村落，秉承“康养度假”的理念，以保护、传承、发展为主线，将其打造成一个集非遗、红色、民俗、本草、养生、农耕于一体的红色教育基地，让更多的人来此感受古老的海草房民俗文化，接受红色教育。海草房，再次走进人们的视野。

　　坐在四合院的海草房里，我们喝着主人自己种的绿色天然的五谷面茶，品尝着他们晾晒的半干流油的地瓜干和大锅炒的花生，还有一人一个从大集上买回来的热乎乎的金黄的油炸糕。吃完了，去百草园采摘些大青叶和明决子，回来制个中药茶饮；再去民俗馆里看看那些颇具年代感的老物件，重温一下那往昔岁月；或者，春暖花开的季节，提着篮子，走进那玫瑰园，采上一篮子花瓣，做个鲜花酱，泡个玫瑰茶，那会是一种怎样的惬意呢？举头海草房，低头农耕忙，风吹田地过，静享慢时光。这，不正是很多城里人向往的田园生活吗？

　　午后的阳光，将海草房笼罩在金色的光晕里，像极了童话里的草屋。海风拂面，天高云淡，漫步于此，就像置身一份古风悠悠的梦境。

　　“树高悬鱼网，菜园隔低墙，渔家炊烟起，香绕海草房……”那古老的歌谣又在耳畔萦绕，歌声中，海风在轻轻地吹，大海又潮起潮落，高楼环抱之中，那片质朴沧桑的海草房闪烁着迷人的光辉……

　　作者简介：张华荣，山东省散文学会会员，威海市作家协会会员，山东省散文学会烟台创作之家副秘书长。爱生活，爱写作，迄今已写作各类随笔达60余万字，语言质朴，感情真挚。作品被收录于《中国网络文学作品年选》《胶东散文年选》和《胶东作家亲情散文选》，多篇作品发表于《齐鲁晚报》《齐鲁壹点》《当代散文》《人民日报》人民数字等报刊及公众号平台。散文《小五台游记》获黄海数字出版社出版的《胶东散文年选（2018）》优秀作品奖，《从<活着>说开去》获黄海数字出版社出版的《胶东散文年选（2019）》最佳作品奖。著有散文集《山与海的情怀》，2018年荣获“山东省散文学会优秀会员”称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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