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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庆:主厨在路上

陈庆:主厨在路上

作者 张末 关庆伟

“其实生活无非是

‘柴米油盐酱醋茶’,

但你可以把这七个字活成

‘琴棋书画诗酒花’,

而这一切全部在于我们自己。”

人活着,离不开吃饭;但吃饭不仅仅是为了活着。用陈庆老师的话说,“其实生活无非是‘柴米油盐酱醋茶’,但你可以把这七个字活成‘琴棋书画诗酒花’,而这一切全部在于我们自己。”

光头陈庆,中国烹饪大师,中餐创意菜“北京四少”之一,世界厨王争霸赛专业组冠军,《舌尖上的中国》十三位出镜厨师之一,CCTV《味觉大战》美食顾问,BTV《幸福厨房》美食顾问,孔乙己尚宴出品总监,丫咪嘉格纳“世界厨房”主厨关于他的荣誉和头衔,为节约篇幅,此处省略三百字。

与陈庆打交道,不少人乐得将其归为中国厨师界的异类。厨师这个圈子向来讲究“江湖门派”,所谓传承有序,而陈庆偏偏自如穿梭于各大“门派”之间,人缘好得很,十分吃得开,他自诩“会搞场面”。而作为厨师界实至名归的“高潮”,美食圈里的人也给予了陈庆如是评价:“在做菜的人里面,他懂营养;在研究营养搭配的人里面,他会设计菜;在设计菜的人里面,他的烹饪手艺又很不错。”

“我真的就是个做饭的!”

陈庆有一个标志性的光头,后脑勺上隔三差五就换着“LOGO”,今天是逗号、明天是字母。戴着一块看时间挺费劲的设计前卫的表,一个造型简洁但硕大的戒指,脖子上挂着粗粗的银链子,穿着奇装异服,笑起来眼睛都快没有了,像个没心没肺、横了吧唧的“北京爷们”,但在各大社交圈里转完一圈后,他会特实诚地说:“我真的就是个做饭的!”

这句话,被他认认真真用作了微信公众号的个性签名。事实上,1969年出生的陈庆已人到中年。中年男人的好处在于,处在人生的山顶,其高度能够回看整个上山的路径,也看得到山另一边的下坡路线,一览无余。经风雨,见世面,阅人无数,见识上升,体力下降,腰围渐长,口味愈刁,而谈天说地的综合指数居高不下,从容不迫之影响力则有如一杯正山小种,其做派讲究、境界享受,不瘟不火,不急不徐,自由自在。

陈庆少时投身厨房,师从名厨张林根先生,专研淮扬菜,烟熏火燎、刀光箸影间着实下过大功夫。2011年又拜师国家名厨、国宴大师、中央国家机关烹饪大师赵仁良先生,功力愈见精到。有意思的是,他本是地道北京人,却在北京之外的各大城市奔波了十多年,广州、三亚、郑州等地都相继待过,身份是五星级酒店集团里的开档厨师。每到一地,他负责为酒店打造一个能保证盈利的中餐厅,餐厅上了轨道之后,立刻走人,转到另一个城市,继续这种经营游戏。直到他玩累了,厌倦了,索性辞掉人人羡慕的高薪工作,回到北京猫着。期间,还一度在广州与朋友组建了一支羽毛球队,找了几个专业选手,最好的成绩是打进了省运会前八,后来却不了了之。

说到底,他还是离不开厮混久矣的厨师行当。“我不想做一个很好的炒菜的厨师,我想做一个设计的厨师。不仅仅把炒菜当作一种职业,而是当作一个事业来玩。”陈庆说。

“主厨的工作就是尝试”

廉价、大众、重口味,而且一成不变,把一种口味做到死,不是陈庆作为一个厨师的追求。“我不能忍受食物里太多的脂肪,太多的盐,还有太多的随便切出来的肉块,堆在那里像小丑的眼睛一样盯着你。”

如同《燃情主厨》里所说,“主厨的工作就是尝试。”作为一个精力旺盛而且还有理想的厨师,陈庆当然尝试过无数次。2005年的时候,业内认为中餐遇到了瓶颈期。其时,陈庆和余梅胜、邢卫东、郝文杰关系非常好,都想在中餐上做一些颠覆性的事情,想给中餐创建一个符号,就像意大利面是意餐的符号,下午茶是英国的符号。“边疆老师想让我们四个用自己的风格进行融合,做一些不一样的中国菜,但当时对创新不认可,存在误区。我们去深圳表演的时候,是跟屈浩老师一起做的,做完之后大家都不认可,认为制作的不是中餐,当时大家心情很低落,非常迷茫。”尝试这回事,弄好了叫创新,弄砸了就什么也不是。这就是现实!

“但美食这个概念,终究是需要去改进的。几百年的资源演变,厨师用的燃料从柴到煤,由石油到天然气,燃料都在进步,美食的外延与内涵当然也需要推进!”陈庆和他的小伙伴们没有放弃,坚持着,不断创新,反复尝试,一点一点推动着创意中餐与时俱进。陈庆闲来爱逛北京的798工厂,泡美术馆,翻国际高端美食杂志,有日文的,也有法文的,看不懂没关系,看图片,看别人的创意构思,也爱看建筑、首饰,从建筑上体会结构、空间、立体感,从首饰上揣摩造型的感觉。比如,一道XO酱炸臭豆腐,层层叠叠做出立体感后,陈庆在盘边挤上奶油,点缀一片苇叶,苇叶上粘上粗白糖粒,然后卷成一个环,在灯光下闪闪发光,像极一颗翡翠钻戒,大美!如是,在时间与耐心面前,人们其实也在潜移默化中接受、包容和理解着新鲜事物,陈庆所追求的理想效果,就这样水到渠成,“京城四少”之名遂不胫而走。

“老祖宗的东西,不能丢,需要去发扬,不能停顿。现在厨师学习的老菜谱,也是经过前人改进和更新过的。了解了中餐的‘根’和‘精髓’,才能去发扬、去继承、去传承。不了解根,就是乱改,但是抱着那些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不吸收、不接受新东西,那就是止步不前,就是停顿!” 陈庆说。刚到8号公馆孔乙己尚宴时,老板说:“我就要跟别人不一样的东西。”陈庆说:“行!”然后一头窝进了办公室,查资料,做设计,列了一张长长的单子,交给厨房让他们做去了。有一天,厨房一个师傅做其中一道垫面的红烧大黄鱼,卡壳了,陈庆走进厨房,三下五除二,一道完美的红烧大黄鱼一气呵成。这下,厨房里的师傅服了:哦,原来他不止只会写字画图,他炒菜也这么厉害啊!

陈庆说:“设计不拘泥于模式化,我们可以通过各种元素的排列组合,创造出异度空间的、外太空感觉的、奇异的、美艳的各种风格来。但无论如何设计,这些都是辅助的东西,是为了提升菜品格调的东西,而菜品的灵魂,首先是味道。”孔乙己尚宴经营的是绍兴菜,为此他走访过绍兴,又去过杭州、上海,吃过了咸亨、张生记、绍兴本地的“孔乙己”,暗自在心底考量:绍兴菜的魂是什么?绍兴菜的来源、特征、风格是什么?实际上,绍兴菜原属淮扬菜的一个分支,上海菜是淮扬菜的一个组合,而上海菜的源头又是宁波菜这个分支,因为上海是一个移民城市,早期的居民40%是宁波人。宁波菜属港口码头文化;绍兴出师爷,绍兴菜是一种人文文化。陈庆说:“菜品很原始的痕迹你不能抹去,只有读懂它才能去玩味它。” 在这个基础上,陈庆将绍兴菜的魂,与时尚元素捏合起来,最终设计出来的菜品,脱胎换骨,与众不同。

而另一方面,站在食客的角度,不是谁都像《荒野求生》中的贝爷那样什么都吃,一个人只需要2分钟就能判断出一位厨师的菜品好与坏。那么,保持菜品最佳味觉的东西是什么?陈庆认为是温度。为什么锅炉师傅做的焖肉最好吃,因为大锅炉永远是恒温,放12个小时还那样,不是其他设备可以代替的。有些菜品要在一定温度左右食用才有最好的口感,凉了热了都不好吃。孔乙己尚宴有一道著名的菜品茴香豆,陈庆用的盛器是一口小缸。为什么要用小缸?因为小缸保温。一小缸茴香豆,吃上一个小时,缸还是温的,缸里的豌豆也保持绵软。如果不保温,豌豆则会硬掉,口感自然保证不了。事实上,中餐对温度的涉及很少,对恒温的要求更是很低。这导致陈庆后来在做《少年厨王》评委时,在“色香味形气”的评判规则之外,又加上了一条“温度”。“谁把盘子热了我就给谁加分,因为比赛是PK的,没有温度你什么都不是。不管是冷菜还是热菜。所有菜品评分都是盲评,用编号代替名字,但通过什么标准来判定一个菜品的好坏,现在行业内还没有一个标准化的东西。现在中餐界的门槛很低,没有一个明确的标准,如做菜、评判标准、食材的选择性等,很多人都是为了利益而活。如果不以国家的荣誉为衡量标准,而是以钱为目的,那真的就无可救药了。”

“食材好,食才好”

陈庆用“三段论”总结自己的厨师生涯:“前十年的时候是为了生活去做;后十年是为了荣誉去做;现在是放下心态去想应该做点更关心别人、为他人服务的时候了。他们可能给不了你钱,但是他们给你一个满意的笑容、或者一个表扬,就很好了。”

做主厨这些年,陈庆全球各地没少跑。他曾被邀请到去英国、以色列等国讲课,给挪威王子做过晚宴,在法国电视台做过剁椒髓骨蒸带鱼、蟹粉狮子头,也在美国打过比赛、表演过厨艺。每到一个地方,他的爱好是淘盐。在他家中,不管你什么时候到访,都可以现场找出六、七十种盐,一半以上是没有包装的私藏。“之所以淘这么多种类的盐,就是为了仔细研究不同品种盐的结构、味道和用法。只有熟悉了不同的盐,才能够更加深刻地理解盐的作用和功效。”

正所谓:“唱戏的腔,厨子的汤。”一个食物有味道,好的食材是基础;有味使之出,无味使之入,汤的作用很重要;而如果一道菜吃过之后念念不忘,考校的则是厨师的功夫。在我们疲于应付雾霾、水污染、转基因和土壤重金属污染的当下,陈庆毫无保留地表达他作为一个厨师对于食材的向往。“原始的东西你不能去变,这原始的东西就是食材,食材在65%的程度上决定了一道菜品的味道与品质。食材好,食才好。”

好的食材从哪里来?陈庆说,好的食材一定是天然的,不需要人工的干预。譬如2016年春节刚过,当记者联系陈庆采访写作本文时,他正要兴冲冲南下两广地区找鸡,很是爽快地邀约记者一路同行。四天三夜,从北京到广州,从广州到梧州,从梧州到岑溪,我们一路直抵大山深处,几经辗转,终于得见传说中的中国十大名鸡之一的“岑溪古典三黄鸡”真身,当真是“禾虾头,铁线脚,柚子身”,却是当地号称“鸡王”的李开达老先生从1984年开始,由岑溪周边8个乡镇的农家寻找来的8万多只土鸡中精挑细选出1260只,历经32年精心繁育而得,和一百年前的当地山鸡没有什么区别,因为环境没变,鸡在山上生态放养,在树上飞来飞去,完全没有经过杂交改良,所以那最原始、最美味、最嫩滑的肉质得以保留——话说,您真的吃过白水清蒸、仅施一点盐就美味无比的鸡么?

找寻好的食材,是每个厨师的最高理想。这些年,陈庆为此身体力行、乐此不疲。眼见岑溪归来未得歇,他旋即又一头扎进江南,为着清明节前的刀鱼饭局奔波在路上

只是,不无吊诡的是,当记者问他最好哪一口时,陈老师的回答却是:“弄点咸菜,喝点粥,挺好!”

责任编辑:张杰

E-mail:zhangmo100@126.com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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