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平民

城市, 平民

文/寂寞孤烟

　　她是在一片吵闹声里被惊醒的，穿衣起床，赶紧跑了出去。房东女人正一嘴白沫骂人；"你想偷，你明着偷，老不死的，趁我们还没起床偷我的蜂窝煤。"
　　她想；明着偷还能算偷吗？这个院里的人都习惯了房东女人骂老太太的作为。
　　被骂的老太太琴缩着身子坐在西北角落破败的屋檐下，一言不发，嘴角涿动，干瘪的脸上布满陈年的旧纹，如干枯的细树枝纵横交错。
　　她理了理头发笑着对房东女人说；"大清早的，别气坏了身子。一个老人了，她拿就拿吧，还能拿多久啊。"
　　房东女人又骂了几句返身回了家。一会打扮的花枝招展的推上自行车上班去了。
　　她洗了把脸，见房东女人走了，用火钳子夹了一块蜂窝煤送到老太太那里。老太太摆着手口齿不清的说；"不、不、不要。"
　　"怎么哩？没烧的怎么做饭啊。"
　　老太太依然摆着手，站起来颤巍巍的说；"我有哩。"
　　她有些鄂然，说；"你有哩？为什么你儿媳妇说你偷她的哩？"
　　老太太方才告诉原由；原来老太太起的早，在院里来回走动，见儿子的炉火快灭了，炉子周围也没有煤，就慢腾腾的回到自己屋里拿了一块，颤巍巍的过来，想给换上，刚站稳，儿媳妇挑门帘走了出来。见状就大骂。老太太无法辩解，放下煤一小步一小步的挪回自己的屋檐下。听着儿媳妇声声咒骂，木讷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有满脸皱纹间歇的抖动，跳动着百年风霜般的灵魂。
　　她安慰老太太几句，返回屋里开始整理昨天没卖完的蔬菜。此时院里住的五六户人家都陆续起床，依然做着每天早晨应该做得事。
　　她是从乡下来到这个城市的。大儿子和女儿已结婚成家，还有一个小儿子没结婚。金融危机的蔓延，使他们那里的企业几乎全部倒闭。没有了赚钱的地方。只好和孩子们商量来这里做个小买卖。在这个院里租赁一间房子，每天早起晚归，在这个城市边缘做点蔬菜生意。能挣多少算多少。在家里侍奉了婆婆五六年每天端屎端尿像女儿一样。婆婆临终时，无神的看着满屋子的儿孙，最后把慈祥的目光罩在她身上，她赶紧走过去，婆婆拉着她的手满意的合上了眼睛。
　　来到这个城市，她发现，其实城市很贫穷很吝啬，一分钱要拌成两半花的。望着鹅黄色的两排霓虹灯她想；这不知道要浪费多少电费啊。
　　她在这里买菜很规律，每天中午进货，下午摆摊，虽然挣的不多但总是在挣。她很满足。多少年的家庭主妇，照顾婆婆脱不开身，现在自己也能挣钱了，心里有一种自食其力的光荣。每天下午出摊，总有一个衣裳破旧的老人磨蹭着在她收摊后检一些遗失的烂菜。有时候，她看不下去，就给老人一些，老人摆着手死活不要。也许老人不愿被人施舍或者还有其他想法。反正你给他是不会要的。没办法，她只好在收摊时故意给地上散乱的丢一些蔬菜。
　　今天，她本想多睡一会，因为有昨天没买完的那些菜，不用着急。吃中午饭的时候是这个院里最热闹的时候，虽然都是山南海北的人，相处了一段时间，都很合得来，很温馨。唯一缺憾的就是房东女人对婆婆的不敬。使这个小院的和谐披上一层虚假的阴影。
　　房东女人比她小一两岁，也就三十七八岁，她想用自己的行为感化她。不接不空的时候给老太太一把菜或一些西红柿之类的东西。每每这时老太太就充满感激慈祥的望着她；同时目光像鞭子一样抽向自己的儿媳妇。
　　时间长了，她在这个院里就很有了人缘，空气变了。房东女人和她套近乎，倒不是她不时的让她占些便宜。比如房东女人白拿些菜等等行为。
　　这里对死去的亲人有一个秋祭的风俗。第二天正是礼拜天，她忽然想起想去婆婆坟前去看看，也正好是秋祭的时候，想去看看那坟头是否青草依然。
　　因为菜不多，下午一会就买完了。她不停的左顾右盼，想，拾菜的老人怎么还没出现？太阳压山的时候老人蹒跚朝这里走来。她不慌不忙的收拾菜摊，在老人还没到之前，没注意的一刹那把那些给老人的菜散乱的丢在地上。收拾了东西回了家。
　　走了老远，老人还在那里站着，怔怔的望着她。手里攥着满满一把新鲜蔬菜。
　　晚上，房东媳妇吃完饭来她屋里闲聊。她问；"明天是礼拜天，还上班吗？"
　　"不上，明天休息一天。"房东媳妇不假思索的说。
　　"明天我想让你给我做个伴。"
　　房东媳妇有些吃惊，认识这么长时间她还从来没求过什么事。说："什么事啊？"
　　"陪我出去转一圈。"
　　"咋啦？"房东媳妇迷惑的问。
　　"去看看一个老人。"
　　"行"房东媳妇很爽快的答应了。
　　第二天天刚亮，她早早起来，装好供品和冥钱叫上房东媳妇搭了一辆出租车朝家乡奔去。临走老太太望着她和自己的儿媳妇，目光柔和。
　　中午时分，来到一片荒野。土陇下有一个坟头，上面已长满了稀疏不一的青草。她默默的站了一会，眼泪不由落了下来。房东媳妇也受到感染眼睛潮湿。
　　她在坟头踩了一小块地方，把供品摆好点燃几柱香跪了下去磕了三个响头。嘴里喃喃着，像是祈祷。
　　房东媳妇想，这坟里的人不定是她的男人吧？不由问道；"这是谁啊？"
　　半晌她说："我婆婆。"
　　"啊。"房东媳妇轻轻啊了一声。惊愕的瞪起眼睛，觉得这个才认识不久的女人身上有一种坚实的东西，不知是从身体里还是从眼睛里不时的飞扬出来。住在他们院里的住户也说，这个小院不知什么地方变了，只能感觉到而找不到。她猛然醒悟：是一种精神，一种和善的精神，一种人间必不可少的真诚。她回想自己对婆婆的种种，深深地被眼前跪着的这个女人感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