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刘娟
绚丽多姿、芳香怡人的花朵是大自然赐予人们的礼物。无论在什么地方，每当看到娇柔美丽的鲜花就会感到心情愉悦，精神放松，充满欢喜。我总觉得花儿在美化环境、装点人们生活的同时，也在向世界展示着传承后代的责任。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发现花儿对我还有引领记忆的功能。记得初中学过吴伯萧的散文《歌声》中写道：“感人的歌声留给人的记忆是长远的。无论哪一首激动人心的歌，最初在哪里听过，哪里的情景就会深深地留在记忆里…在什么时候再听到那种歌声，那声音的影片便一幕幕放映起来。”不仅声音留给人们记忆，花儿对我又何尝不是如此。
今年中秋节，我陪父母到昌邑博陆山千亩梨园赏秋。在通往梨园的山路旁，我们竟然意外地发现了几株扫帚梅，在微风中轻轻摇摆。好亲切啊！这是生长在我国北方地区生命力极强的一种花，看到它就像遇到了久别重逢的朋友，让我激动，让我感慨！它又把我的思绪带回到了1969年。这年，我们在东北的家第一次种花, 种的就是扫帚梅。
不知是哪位邻居给了姥姥几包花籽，黑色细长的是扫帚梅，豆粒大小的是夹竹桃花，据说开的花能染手指甲，像黑色沙粒的是大烟花。自己种这么“高级的花”还是第一次，带着好奇与期盼，看着大人们郑重其事的忙活，就像在完成一件神圣的仪式。
父亲在窗下离开屋檐的地方，用砖角做花边，平地砌了一个长方形的花坛。将扫帚梅和大烟花种在中间，四周种夹竹桃花。从种上那天起，我就多了一份牵挂和期待，每天早上起床、放学后的第一件事就是看花，盼着小苗长出来。一天一天过去了，夹竹桃出了，扫帚梅出了，出的最慢、被太阳一晒就打蔫的大烟花也出来了。也不知听谁说大烟花有毒，我们就拔掉了长的弱弱的像小白菜一样的大烟花苗，一心照顾着扫帚梅和夹竹桃花。特别是扫帚梅，长得好快啊，没多久就有我高，顶端开始冒出来一个扁圆形的骨朵。我看着它一天天变大，好像也在变红，不知道多久后的一个早上，终于花开了。花的神奇生长与成功的喜悦让我兴奋，一朵、两朵…，陆陆续续越开越多，颜色有玫红、粉红和白色，七八个花瓣平铺开，仿佛是一只彩色的盘子。花瓣中间，有桔黄色的花蕊，好像撒在彩盘里的碎金。
这花伴随着厨房飘出饭菜的香味，伴随着收音机里传出的歌声，伴随着泉阳夏日的阳光，融着亲情和童年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憧憬深深刻在了自己的记忆中。自那时开始，每当看到扫帚梅，那些景象、声音与味道就会播放出来。后来在一本画册里知道它在西藏的名字叫格桑花。
我们种的夹竹桃花也长得不错，就是染指甲的事至今没有试验成功。
第一次看到地瓜花是在我一个同学的家里看到的。
1970年的春天，部队换防搬家。父亲在长春的任务还没结，母亲带弟弟跟随部队服务社到了集安，家里就剩下我和姥姥、妹妹留守。我们学校也搬走了，十几个留守的学生就转到泉阳林业局泉水林场职工子弟学校上学，那时我上五年级。学校位于家的东北方向，虽然走的都是公路，但中间要路过一段原始森林。我们转到这个学校的宣传队在当地很有名气，经常到全省各地巡回演出，曾经带着京剧《智取威虎山》全剧，在我们大礼堂演出，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后来，知道杨子荣的扮演者就是学校的杨校长，也是这个宣传队的队长，他浓眉大眼，高大威武，很符合当时舞台上的“三突出”英雄形象。
也许是对部队子女的特殊照顾吧，杨校长把我也吸收到宣传队里。这年的暑假，宣传队要到全省巡回演出，要去长春，还要去集安，我写信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爸爸和妈妈，父母都很高兴。杨校长对我们要求很高，时间抓的非常紧，必须全天训练。有一天彩排，一直练到了晚上八点多。天这么晚这么黑，我不敢自己回家，老师也不放心让我自己走。这时，七年级张淑霞同学主动让我到她家住。
走在通往她家的路上，望着漫山坡上点点灯火，心里充满不安。我从没有自己在陌生人家过夜，更要命的是听说她爸爸曾扮演过栾平，让我更紧张。她们家孩子很多，她是老大，一家人住在一个大炕上。她爸爸妈妈睡在炕头，孩子们就一一排列顺到炕尾。好歹给我挤出一个空，我紧挨着我的同学躺下。夜已经很深了，恐惧不安的我还没有睡意，特别想家，盼着天亮。迷迷糊糊的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到了公鸡打鸣。
天亮了，走出屋门。啊，好大的院子啊！除了门前用篱笆夹起一条窄窄的小路外，全部都种上了绿色的植物和花。她家独立而居，就像现在我们说的独栋别墅，不像我们几家住一排没有院墙的房子。我一眼就看到她家篱笆墙边上盛开着一簇大大的漂亮的花，像我们做的光荣花，但比做的花生动娇艳，浓浓的紫红色像要溢出，同学告诉我这是地瓜花。它在晨曦中、在满园绿色的映衬下，格外醒目，将我昨夜的忧虑与不安一扫而光，让我快乐得手舞足蹈，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花。
第二天早上没有吃饭，姥姥挪着一双小脚找到学校。她老人家昨天担惊受怕了一个晚上，周围又找不到能帮助她的人，一宿没有合眼找到了学校。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我再看到地瓜花的时候，便想起了留我住宿供我早饭的同学一家，可我连一句谢谢都没有送给人家；就想起了姥姥，做了母亲才深切体悟到当年姥姥当时的心情，她这一晚上是怎么熬过来的，我当时竟没有想到姥姥会担心。
灯笼海棠是我们家第一盆室内养殖的花。
1970年我们搬了两次家，当我们第二次搬家已经是10月份，浑江市已经白雪皑皑。从林区来到城市，我离开了熟悉的环境与人群，来到浑江这个陌生的环境，内心的伤感与寂寞超出了兴奋和好奇。妈妈单位的同事送给妈妈一盆灯笼海棠，成为我们家第一盆室内养的花。当时窗外冰天雪地，一片洁白，宿舍楼内温暖如春，窗台上摆放上这盆灯笼海棠，绿绿的叶子青翠欲滴，两朵小花像吊起两盏红红的灯笼，花蕊像红灯的穗子，整个造型清爽别致。
在隆冬寒冷的季节里，绿色的植物和娇美的红花是多么稀有和珍贵啊！这盆灯笼海棠让这个寒冷的冬天充满了春意，使这个陌生的环境弥漫着温馨与浪漫。
1987年的春天，我向单位领导交代好了工作，请假在家待产。突然没有了工作的压力，完全放松心境，让人好轻松啊！自己做着准备迎接新的生命，内心充满了幸福的期待。这是人生一段难得的幸福时光！
童话中的小兔子爱干净，讲卫生。为了迎接儿子的降临，我要为这个属兔的儿子布置一个清洁整齐的家。虽然房子刚粉刷了两年，我还是不顾家人反对，坚持拖着笨重的身体粉刷了房子，把家里收拾的一尘不染。坐在舒适的家中，享受着闲适的时光，等待着宝宝的降临，真惬意啊！
等待中，我抬头向窗外望去，发现硕大的梧桐树冠上开满了梧桐花，将三楼窗前装点成淡淡的紫罗兰色的花海：一楼邻居院子里的梧桐树开花了，住在三楼的我们享受了这特殊的美景。梧桐花年年开，年年见，但那年的梧桐花特别漂亮，令人难忘！它这般的美丽，一定是在跟我一起迎接那个新生命的到来。
还有一些让我难忘的花，它们都与我人生的节点有关，与当时发生的故事有关，与那些帮助我关心我的人们有关，所以刻在了我记忆的深处。
随着年岁的增长，眼界的开阔，我见到过五彩缤纷多种多样的花，其中不乏名贵的品种，或艳丽夺目，或淡雅清香，美丽的让人赏心悦目，流连忘返。但这些普通的花仍然深深的留在记忆中，每每看到它们就会联想到当年的景象，复制出当时的心境，心中便涌动出满满的温情与感动。
——本文刊载于2016年《北海道》秋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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