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武际成
我的老家，现潍坊市奎文区二十里堡街道武家涧头院村，城南，老人说离潍县大堂20里。建国后分别隶属潍坊市潍城区军埠口镇、潍县红星公社、潍坊市红星公社、潍县六区望留乡、石沟河乡等。
60多年来，自己依偎在老家的怀抱里，从未远离，看着她一年年有快有慢地变化，就像看到中国社会进步的影子，一点儿没感觉到什么特别。直到2017年上半年，潍坊市加快了棚户区改造的步伐，9月离老家北面3里的南家村拆迁，10月邻村郭家涧头院拆迁，本来平静的村子顿时风生水起，年轻人跃跃，老年人惶惶，说不上是喜还是忧的情绪和氛围，一下子弥漫着整个老家的里里外外。
今年10月，我早年的学生制作了一个“我的老家”的微信小段子发布出来，家乡那些本很平常的物象似乎一下子有了感情，一句句再普通不过的家长里短也牵动了好多人的心。自那以后，“我的老家要拆了”、“我再也没有老家了”、“我就要成没老家的人了”、“我成了没有老家的孩子了”……，这些话语成了涧头院微信圈、红星公社微信圈等区域内的“流行语”，不断拨弄着人们那根叫作“老家”的神经。
“我成了没有老家的孩子了。”我真的要成为没有老家的人了？这个生我养我61年又10个月的老家，真的就这样没了？就像个病体难愈的老人说走就走？可我分明觉得她还年轻，体内还潜藏着无限的生机！但这确实是真的，搬迁文本上分明的写着：武家涧头院村，2018年5月拆迁完毕。
到了这个时候，我再想一一想以前那个想过多次而没有答案的问题：自己这个离家不近不远、年龄不大不小的游子啊，老家给了我什么？我又给了老家什么？千百次的默念之后，我终于明白：老家给了我生命，给了我滋养，使我从幼童走到了今天！老家给了我乡亲故里，给了我痛苦欢乐，使我永远充满着对这片故土的留恋……
（关于“我给了老家什么”？留待以后另成系列回忆。）
老家武家涧头院村，以武姓居多，约占村民总数的三分之二，明朝洪武年间自山西洪洞县迁潍南，三世祖二人从城南武家村移居现址定居，繁衍子孙至今。村内后迁入宋姓、于姓、梁姓、姜姓等不同姓氏，全村现在人口不足700，算是个民风淳朴、乡情和谐的小村落。
涧头院四村紧邻，我村西面是孙吕家涧头院，村落建筑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常年在外的人早已分不清哪栋房子是哪个村的了；隔条小河东面是高家涧头院村，我村现已过河建房，两村建筑错落，相互悦纳；小河在老家村后绕个弯往西，河的北面就是郭家涧头院村，这是四个涧头院中最小的一个，现在已经“没了”。
“涧头院”的村名，比较可考可信的说法应该是所处地理位置的关系。白浪河自昌乐打鼓山发源，九曲十八弯来到了潍县城南二十里，在姚官庄（旧址）高崖一带形成了二三十米的巨大落差，原本平缓的河水从高处跌落而下，向北汇合众多溪流抵达县城后，浩浩荡荡直入北海，再不回头。在姚官庄东边高崖上下，白浪河像个乔装打扮的少妇，变幻出上、中、下大不相同的景观：大约二三百米的区段内，河水时而奔跑跳跃像马驹，时而直挂悬崖成瀑布，而她的上游两岸是肥沃的良田，下游水面渐宽两边变为宽阔的沙滩。（这风景美啊！想想就美，不用亲眼所见。）这景致，直至 1958年修建白浪河水库大坝后才彻底消失，成为人们永远的记忆。
我的老家，就在白浪河这个最美丽拐点的东岸，邻河而居。“涧”，本是指山间流水的大沟，我的先辈们见到白浪河如此壮观的水流一点儿不逊于大江大河，便认定此当为“涧”。“涧”又不大，“上头、下头”都是先民居住、耕作、捕捞的地方，“我的地盘我做主”，村子干脆就叫“涧头”吧，再顺口雅致一点儿，就叫“涧头院”了。这便是四个涧头院村的由来。“涧头院”的名字还是开放的，据记载孙吕家涧头院就曾分别叫“孙家涧头院”和“吕家涧头院”。看样子，再来些外地移民，添加个“张家涧头院”“王家涧头院”“赵家涧头院”什么的，前辈们觉得也是完全可以接受的。
我没见过当年白浪河水在涧头奔腾的飞流，但在我村正西、被河水冲击而成的“羊角湾”我是见过的，就在老河身水库大坝的北边下面。羊角湾因涧头激流常年冲击后的形状而得名，随着白浪河大坝的建设，60年代之后逐渐没了踪影。老人们说羊角湾深不见底，不知多少人想探个究竟都搭上了性命。这个湾还很硬很馋，孩子们走到这里都轻声快步，不敢多说些无用的话。由此也衍生出了好多鬼怪故事，“戴铁帽子的”“背锅盖垫的”“小媳妇要背着”等等不已。现在想想，那都是大人们教育孩子安全的说词，千万不要私自到那些危险的地方去。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通过羊湾水的深，我们便可推知当年白浪河水的大和“涧头”景色的壮观。
要说“涧头”位置的重要，最好的证据还是白浪河水库大坝的选址建设。在潍坊，这个东西二十里、底部一百米、高达五十米的水利枢纽工程，既要考虑坝容蓄水的量级，更要保证下游城乡居民的安全，是个牵一发而动全身的要地，选址确是个慎之又慎的选择，不选“涧头”，还有何处！
年龄还小的时候，总感觉这“涧头院”真没意思。出门人家就问：“箭头园”，你们村是干什么的？“酱菜园”，是不是腌咸菜的啊？“姜头园”，种姜的多吧？孩提时代对这些说不清楚道不明白，总是感到心里挺不透气：什么村不好，单叫这个名。
其实，老家涧头院，不只紧依风光旖旎的白浪河，还有自然及人文景观不少，为当时的人们所称道。
自老家向东三里是周边最高之地龙湾顶，湾内常年涌流不断，向西径流成顺阳河，在我村后汇入白浪河。十九世纪末，潍县被德国人占领，1900年前后在龙湾顶修建了后来的潍坊发电厂，一直使用至上世纪九十年代，现在是鲁能足球训练基地。老人们总是说德国人建发电厂，破坏了当地的龙脉风水，周边几个村再无像样的人物出现。
潍坊电厂东边二里是胶济铁路原线，二者中间则是206国道。顺胶济铁路东南行三里就是有名的“坊茨小镇”，德、日建筑至今保存完好，当年是胶济铁路的枢纽所在。让德国人煞费苦心、掠夺资源的坊子煤矿就坐落在此。
村北五里的飞机场，是解放后的建设，如今军地两用，商务日趋繁忙，军备稍有淡化，是潍坊地区唯一的空港。
老家村南是史上有名的兴复寺，或称兴复院，当年是个香火旺盛的庙宇，老潍县称南大寺，村民们叫南庙，文革期间被彻底破坏拆除，至今还有遗迹，去年有好事者还想集资重建。据《潍县 志》载：“兴复院……东西长100米， 南北宽60米……殿堂宏伟壮丽，分正殿、东殿、西殿、钟楼等多处建筑，分别供着如来佛祖、文殊菩萨、观世音菩萨及十八罗汉，香客络绎不绝。”兴盛时期，寺内和尚50余人，寺后20多亩良田供僧侣自给自足。
老家地理位置紧要，南来北往的商客云集。这里素有“五道交汇”之说：西迎姚官庄、张友家等村越河而至的宾客，东纳大路、坊子等街镇慕名前来的游人，南接石沟河、莲花池一带沿河而行的商贩，北行便是自古以来政治、文化和商贾集散中心潍县城。我还记得，当年的“涧头院”大集，很是热闹，论规模，还是附近数得着的集市之一。
老家周边还有郭家山、虎头泉、眼望泉等众多景观，可以说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地方。各位若还怀疑，有诗为证：
“上有龙湾顶，下有虎头泉，顺阳 河里能行船”；“前有南大寺，后有郭 家山，五道通衢我中间。”
二〇一七年十一月二十八日
（老家“涧头院”拆迁在即，心中五味杂陈，原本是慢慢“道来”的忆旧计划，立马成为“时不我待”。现在既已开始，便不能歇笔，后面想陆续撰写 “白浪河”、“发电厂”、“伙里伙”、 “师生情”、“东大门”等系列文稿，敬请各位见到此文的同仁朋友指正并提供资料。）
——本文刊载于2017年《北海道》冬季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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