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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文灏:一九三七年访问英、德和苏联的回忆

引子

*本文摘自《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作者翁文灏,原标题《一九三七年访问英、德和苏联的回忆》。

翁文灏(1889—1971)

翁文灏(1889—1971),字咏霓,浙江鄞县(今属宁波)人。出生于绅商家庭,清末留学比利时,专攻地质学,获理学博士学位,于1913年回国[1]。是民国时期著名学者,中国早期的最著名地质学家。对中国地质学教育、矿产开探、地震研究等多方面有杰出贡献。

他是中国第一位地质学博士、中国第一本《地质学讲义》的编写者、第一位撰写中国矿产志的中国学者、中国第一张着色全国地质图的编制者、中国第一位考查地震灾害并出版地震专著的学者、第一份《中国矿业纪要》的创办者之一、第一位代表中国出席国际地质会议的地质学者、第一位系统而科学地研究中国山脉的中国学者、第一位对中国煤炭按其化学成分进行分类的学者、燕山运动及与之有关的岩浆活动金属矿床形成理论的首创者、开发中国第一个油田的组织领导者。

担任过私立焦作工学院(今中国矿业大学河南理工大学)的校董。曾以名学者之身份在国民政府内任事,在抗战期间主管矿务资源与其生产。翁文灏是二十世纪三十年代“学者从政派”中官位最高、经历最曲折者,作为一名杰出的地质学家,翁氏本是一粹然学者,时乎运乎,却一度做到了国民政府行政院长的高位,晚年又翩然海外来归,以政协委员终老。

正文

一九三七年春间,伦敦要举行英王加冕典礼。那时我在国民党政府行政院做秘书长,忽然見到命令:中国派代表团前往庆贺,孔祥熙为特使兼团长,海军部长陈绍宽和驻英大使郭泰祺为代表,我为代表团秘书长,此外还有参赞、秘书等人。此事内容意义如何,我并未预先知道。我兒了秘書长头街,吃了一惊,就往见行政院长蒋介石,面告他:孔不会要我管事,我也不愿管他的事,希望改为参赞。蒋说:

“完全不是这么一回事。你们各有不同的任务。孔做什么,你不用过问。你的工作直接对我负責,不必对孔报告。你的任务是什么呢?日本对我国不断侵犯,免不了要用武力抵抗。但武力抗日,双方强弱不同,我国势必大败。那时,不但我国吃亏,欧美各国在我国所取得的诸多权利,定必尽归消灭,被日本一口独吞。可见中日交战于它们具有切身利害关系。可是它们究竟将有如何办法,我们还不知道,此时还不宜正式提出交涉。你在外国来有声誉,我盼你趁这机会,訪问欧洲各大国当局,告以当前危机,问它们如何看法,对我密电报告。意在探询它们的具体方針,并不要你同它们签订任何协定。”

我对这样一个任务是愿意担任的,因即同代表团诸人乘船赴英,后又转到欧洲大陆。所有访谈情况,就我记忆所及,撮要叙述如下。

英国

在伦敦,我先拜访财政部顾问李滋罗斯。我在南京就已經先与他认识,那时他在中国帮助孔祥熙收集园内银币,发行不兑现的钞票,名为法币。当时由他的接洽,英美两国在我国所设的银行,都将所藏银元交给国民党政府。随后,孔与他商量一笔借款。李滋罗斯却托人对我说,要我约蒋与他作一次单独談話,必须宋美龄和孔祥熙都不在场。后来蒋果然定期接見,我就当了翻译。在这次談話中,李滋罗斯竭力说孔的不好,表示用他做财长,英人极不信任,必须改任别人,他才可把这笔借款介绍成功。蒋对此意見不置可否,只说了些中英友谊的空话。

在伦敦見及李滋罗斯时,他对这次仍用孔来英要借两千万(英)镑事,大发牢骚。我要他言归正事,介绍我访问英国当局。他說,保守党内阁首相包尔温就要下台,接任者是张伯伦(时任財政大臣),外交大臣仍为艾登。当经商定分别会见。

张伯伦和艾登二人的意见基本上相同。他們认为日本要在华北单独投资,但在华南则要求英国依照四国银行协定,遇有投资和借款的机会,必须通知日本共同参加。他們面告我說,英国不論在华北或华南都有权投资,英国愿意在华投资經办各种企业,英人经验优良,必能抵制日本,份中国政府加以信任;至于武力战争,英国决不参加,万一中日交战,英国立即远避,中国不可空望帮助。

我听了此话后,白加考虑,深觉当时纳粹德国武力日强,英国力不能敌,自顾不暇,所以畏惧战事,但英国政府要借此机会更进一步扩展它們在我国的經济势力,专为它們自己打算,于我国没有好处,只有置之不理,因即停止进行动弱。

回到大陆,先往巴黎。我见法西内阁极不稳图,此起彼倒。循环变化,觉得此种大事无从谈起。因此,我对他們没有談到具体问题,旋即转往柏林。

德国

那时德国由希特勒为首的纳粹派当权。我首先访问了經济部长兼德国银行总裁沙赫特。于此必须先说明一些那时蒋介石政权与粹政府的关系。

蒋介石手下原聘有少数德国高级军官做顾问,其中尤为重要的是曾经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首先重建国防军、因而在德国很有重望的塞克特将军。此人年高,不久即去。在期较长的德国顾问为法根浩森将军,后来德军在欧西侵战胜利时,希特勒迫令他回去,任为比荷总督。

纳粹派先曾派秘密代表克当到广州,拉拢反抗蒋介石的陈济棠,表示愿意用德国军械交换中国货物(如同钨砂和锑)。军事顾问德国某将军表示不满,因此纳粹派就表克兰改到蒋介石方面去接洽,当由蒋命孔祥熙与他于一九三四年签訂交换货物合同。蒋想用这个方法来取得德国所制的上等枪械。那时我因被汽车撞伤,病势沉重,当时又尚未参加蒋的政府,对此事完全隔膜。而且这个交涉极为机密,其具体内容连德国驻华大使陶德曼都不知道。接着,又密派顾振(开滦矿务局总經理)率领凌宪揚(孔所找的人)、酆悌(蒋的特务)等往柏林与沙赫特部长当面洽谈,订了一个长期贷款合同。依照这个合同,中国建設有关国防的工业厂矿,可与德国訂立契约,由德国帮助建設,所需资本即由德国贷款支付。这段交涉,我在行政院秘書长任内参与闻其事,因此,我先到了柏林,就找見了沙赫特。

沙赫特对我大事鼓吹中德两国联络交谊的重大意义,认为决不只是供应少数枪炮,实需要为经济发展前途争取远大效果。谈到对日本武力抗战的问题时,他就这事是参谋部职掌,介绍我去动見当时主持軍略的某少将(忘其确名)。

那时,孔祥熙等还在柏林,由沙赫特做中心隆重招待。有一次孔和我被邀往德国外交部,由次长(部长往别国访问去了)郑重说明,德国同日本订有防共协定,但决没有丝毫妨碍中国的意思,相反的,德国方針是极愿与中国增加联系。有一次,我们被邀到柏林郊外去看一个军事演习。一支军队保卫住一个据点,另一支年队施以攻击,因为攻击者弄错了目标,所以无法攻破,而且防守者突出一支奇兵,把攻击者包围了。这是对我们的一种含有用意的表示。

在那时候,孔祥熙突然飞往美国,大约是去見美国总统罗斯福,談話情况,我不知道。后来他又回到欧洲,等到中日已开战之后才回国。陈绍宽在英国要购买潜水艇,没有成功。他在德国也曾商洽购买,也沒有成功。

德国某少将同我谈話时,首先说明:德国经济工作全以增强武力为前提,现在德国武力强大,设备充足,已经冠于世界各国;中国要德国帮助抵抗日本军队,必须相信德国对中国的真正好意,不可怀疑。

他又说:中国目前军队要同日本正式作战,条件相差极多,是不可能的,因此只有采取守势;守,又必须能久,必須在工事上和设备上准备十分充足,才能有效。为了这个目的,他提議:中国宜聘用一整批德国军事顾问,包括各部门专门军官,归一个德籍总顾问统率,这个军事总顾问归蒋指挥,对蒋負责。这个德国軍事顾问团的任务,是帮助中国政府选定地区,建筑对抗日军进犯的坚固防线。这种防线应当能够因守两年,使日年不能越线内犯。在这个时間内,中国应努力作国际活动,以期转危为安;至于防线以外的地区,只好暂时放弃。他以为这是比较可靠的方法。

我不是军人,对軍事一点沒有修养,所以我无法估计这位少将所提办法是否在战事上足够有效。可是从整个办法看,我觉得如此做法是把我国军事指挥权交给德国,交给富有野心的纳粹德国。这好比前門拒狼,后門进虎,危险一定很大的。因此我认为这个提议我国不应接受。我以此意密电蒋介石,并建议续往苏联商談。蒋复电催我迅速前往苏联,并告我时机很紧,不可迟延。

我于此必須补述一些粹德国拉拢蒋介石的經过。蒋请德国軍事顧问是在纳粹派当权之前,并不是为了交结納粹派。德国老派軍官与纳粹派之間是存有矛盾的,纳粹派很費苦心,用打破凡尔赛条约、自强独立、反苏反共等道理来说服和联络国防軍,才能勉为合作。

纳粹派拉拢蒋介石,訂立换貨合同只是开始第一步,真如某少将说,供应少数枪炮是无济于事的。

纳粹派对中国的野心计划曾有好几次表示。有一次,在中日交战之前,蒋介石正在设法对付广州号称独立的陈济棠,忽然有德国元帅赖世瑙奉希特勒之命,到来拜访。蒋的第二个儿子蒋纬国向在德国学习軍事,就在赖世瑙元帅的部下,赖世瑙就是利用这个关系,叫他来联络的,具体用意没有预先通知。蒋指定熊式辉招待他,并請他参加阅兵。这个军人说话直率简单,他对蒋说:中国军队对外作战是沒有用的,所聘軍事顾问不够好也不够多,不能发生作用,唯一补救方法是,聘用許多軍事上各有专长的德国军人;这些军人又不可能各自独立行动,必须由一个总顾問居于统率的地位来部物和指挥他們;这个总顧問代表整个团体对蒋建议,对蒋负责,其他顾問則听总顾问的指挥。

蒋的答复是,德政府推优良军官做顾问是可以的,但每个顾问应訂立个人愿为中国服务的受聘合同,中国政府有权直接指揮,并有权聘用和解聘,总顧問統筹重大的事情,但不能因此使蒋断断对其他各顧間的直接关系,所有顧問都应对中国負责,不是对德国政府负责。意見概不相同,这位元帅只好悄然回去了。

又一次是在中日已经开战、蒋政权中枢移往武汉的时候,那时宋子文统辖中国银行,住在香港。德国纳粹代表克兰也在香港,向宋游說,要創設中德合办的南洋航业公司,由宋主持其事,由德国供給輪船及技术人員,用很低的运費来帮助华侨。他说,华侨在南洋是一支很火的經济力量,中国政府应当使用德国的物質能力来支援他們,輪船旗帜全用中国国旗,德国完全赞同。这个办法明明是要用中国作媒公,使德国势力伸展而进入到南洋地区。大家知道,纳粹派对于当时富藏石油的苏門答腊、爪哇等荷兰抱有掠夺的野心,他们想用联船中国为名来实現这个目的,其自私阴谋是很显明的。这个办法也幸而没有实现。

苏联

我往苏联是以参加莫斯科国际地质学会议为名的,經由驻苏大使蒋廷黻(fú)通知苏联外交部要商洽一些公事,苏联政府派人招待。

说到大使,驻英郭泰祺、驻法顾维钧、驻德程天放,对我此行的活动都是不知道的。在苏联则不全相同。

蒋廷黻原是清华大学教授,专门研究外交史。他和我同时往南京加入行政院,我做秘书长,他做政务处长。我所注意的是对付和抵抗日本侵略的问题,蒋廷黻却着重对苏对共的关系。他对蒋介石说:“你同时反苏反共是不对的。苏联是一个很大的新兴力量,你必须取得苏联的友谊谅解,使苏联对你放心,然后你才真能反共。”所以他的结论是:“反共必須联苏。”将介石接受这个主张,就叫他做苏大使。实际上他并没有达成这个使命。

经蒋大使的介绍,我见到了苏联外交部长(那时称为外交人民委员会委员长)李维诺夫,他用英国话和我相谈。李维诺夫的态度是痛快的,他不绕圈子,明白地说,蒋政权与苏联的关系本来是很坏的,现在从头做起,建立交情,应当速即訂立互不侵犯条约;苏联根本不会侵略别国,訂立此约就是表明中国可得苏联帮助的意思,他说,中国应了解苏联和纳粹德国是不能合在一起的,所以中国军队不能交给德国军官指挥,实行帮助的方法应先訂立中苏交换貨物的合同,如此,苏联就可帮助一部分设备。

从这次谈话中,我明白看到苏联果真具有助我抗日的好意,互不使犯条约和交换货物合同,简单明了,都是极可欢迎的办法。我自觉这次总算不虚此行,电蒋建议完全接受,并询问我应否留苏面洽换货合同的内容。蒋的复电是,互不侵犯条约已令外交部与苏联大使治订,换货合同可以暂为缓议。蒋对这合同为什么如此决定,我真完全不能了解。没有换货办法,怎么能取得苏联军械呢?如此消极做法,自然要耽误了一些时间。后来,在已经对日开战以后,蒋续派孙科往苏联,才订立了这个合同,为履行这个合同而应运交苏联的钨、锑、锡、汞等矿产品,都由我(时任经济部长,兼管资源委员会)依约如量交付清楚。由孔祥熙主管的农产品却拖欠很多。

如上所说,蒋的复电既然如此,我觉得我的任务已了,就利用这个机会,商得苏联重工业人民委具会同意,往乌克兰各地参观好些崭新伟大的工厂,以领略苏联新建设的气象。正在参观期间,接到消息,得知我国对日战争已经开始,形势紧张,我即停止参观,回到伦救,乘坐荷兰国远东飞机飞行回来。

回到南京,见蒋介石,他叫我改任经济部长,筹划抗日期间内陆生产的工作。

资料来源:

《文史资料选辑》第一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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