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奈花园

10月10日，夜，心情糟糕，不知去从。为自己、众相、其他，茫然、恐惧、愤怒。一百多年，奴、愚、私、伪、懦、懒六字真言依旧。秋凉已甚，似严冬将至，星稀疏，灯无明，厮噤无声，不见前路。不知为何心里反反复复念叨：白茫茫一片真干净。想是疯了。

马克吐温说让人相信自己被骗了，比欺骗他们还难。这句是今天无意看来的，或者反过来说也行——欺骗人们比说服他们上当了要更容易一些。意思相同，都一样绕嘴，翻译文字都是这德性。但是，本来我是蛮喜欢马克吐温的那句我对人越了解，我就越喜欢我的狗。不过看起来，又多了一句。网上说，你叫不醒装睡的人，问题是，那里是装睡，分明是真睡，是大睁着眼睛咧着嘴，兴奋的哈喇子淌着，唾沫星子四溅。仔细看，没错，睡熟着呢。

忽然听到莫奈。陈丹青说中学时代教他画画的一位老师，曾经是上海艺专刘海粟的学生。陈丹青说刘海粟从法国回来以后带来一个习惯，还延续了好几代学生——就是用法语或英语的发音来讲那些大师的名字，比噶所，不是毕加索，莫內，不是莫奈。不知怎的忽然心中一动——怎么会没想到呢？孩子从小学开始，去了那多几年的那家文具店——中国孩子的爱好是从玩具直接升级为文具的——不就叫“莫奈花园”吗？这个莫奈花园和陈丹青说的法国印象派大师莫奈有什么关联吗？

一查之下还真是，莫奈花园是莫奈故居，现在还在，是法国吉维尼小镇的一个著名景点，收门票的。据说1883年莫奈搬来吉维尼小镇定居，他买了一座房子，并且进行了大规模的装修，还专门建造了一个温室养花。10年后，他又买下了另外一侧的一块地，建造了一座水上园子。熟悉莫奈的人应该能想到莫奈在水园里种了什么吧，当然是睡莲，莫奈最重要的作品，被称为莫奈画作的“第九交响乐”——《睡莲》系列，就是在这里创作的。

这个发现忽然让人开朗。不知道莫奈花园的店主是何许人也，也不知道这个店是什么时候开张的，老板是男是女，但是有一点是知道的，店主知道莫奈，甚至可能喜欢莫奈，喜欢莫奈自然也就喜欢画，喜欢画自然就热爱艺术，否则会使用这个名字吗？于是，莫奈花园虽然只是一家小卖部，但是它背后的主人似乎可能有一个文艺梦。这个店主热爱艺术吗？知道印象派？知道《睡莲》？知道莫奈的故居？甚至他或者她还曾经去过那里吗？让人兴奋，也让人开心。

19世纪中期，画家的身份开始发生变化，他们不再是被人养着或者被行会管理着的匠人，他们慢慢变成了艺术家，但那时候的绘画风格还是古典式的，画家多出自于皇家美术学院，有着深厚的素描基础，画风严谨细腻一丝不苟。风景画是一套标准的定式，女性裸体就是圆润滑腻，充满了完美、造作、庸俗。但是却有这么一帮人，不愿意和皇家画家或者巴黎资产阶级上流社会同流合污，他们以自己的叛逆精神和勇于探索的艺术态度，开创了一个绘画的新的时代。他们认为画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怎么画，如果是为了用画去讲故事，那么还不如直接去写故事书，表演戏曲，干嘛要作画呢？如果说绘画是为了惟妙惟肖，那么照相就可以了——那个时候已经发明了照相技术——干嘛要绘画呢？这些巴黎的年轻人认为，绘画有绘画本身需要表现和善于表现得东西，就这样绘画史上最重要得一次变革——印象派横空出世。可以说印象派就是后来现代绘画艺术的起点，没有印象派就没有后来的一切。

陆大鹏是一位我个人非常喜欢得翻译者——我不知道能否称他为翻译家，今天得中国各种“家”太泛滥。他致力于翻译得历史作品水准都很高，更重要得是，他的翻译是比较难得的能给人轻松惬意的阅读体验的翻译。他有条微博是这么说的：虽然经常觉得这个世界不行了，还是早点核平了拉到，但看到还有斯诺登这样的人，世界也许还有机会。

是的，在这个让人如此失望和恐惧的世界里，发现还有喜欢莫奈的小商店主，喜欢书法的小小职员，喜欢音乐的普通工人，就在那一刻，忽然觉得也许这个人间还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