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河流一样去飞
文/陈词
1.
唢呐在山那边吹风。我听见父母给它鼓掌，鲜红的掌声慢慢藏进柴河晚渡。
我看见眼框上的铁滴落钢水，在岭上被含泪的笑眼织成牧场的锦旗，野生的铁岭，想开垦一块蛮地，把狼训成守门员，把鹿角上的花，移栽一山坡金银。
柴河围绕这片世外“逃”园，不断绕弯，再绕弯。
弯弯弯弯的深处，起飞一只稚鸟，要飞向何方？
不知道，但注定知道，像河流一样去飞。
2.
飞，为落脚。搭不上的高铁高速某某小路免谈。窄的狭的野的险的，蛇盘的鸟睡的蛙唱的，一通飞一通落，然后双眼细眯看那一线天怎样悬钓崖，我会攀上去的，扯着黎明第一颗衣扣。我还会用眼睛一站一站地记路。出没的高级场所、求生的草绳船板、茶马古道的骆驼，牵着马的骆驼客。那样遥，又贴着眼角擦身。特别好的眼睛变成古老的镜片。河流告辞为什么一点也不靠蓝色，离海更远了吗？
我要落呀，得补充睡眠。梦得了软骨病，但就一劲跑，像节奏，跑多么慢，拉近了，就是节奏。再绕弯，看见草原上，一个人弹马头梦，马头越大，调子越长，比河流长？我该出发了，像河流一样去飞。
心情在飞中，找不出近路。山近了，要绕河，河近了，要登山，没路的地方，想起什么都没带，就带了两条腿，那就跳，跳了很久，把唢呐跳响了，把双腿跳出了飞毛。
像河流一样去飞。
3.
我听说桥塌了，我听说河干了，我听说，没等说一伸手把左眼触疼了，肿了！
成一条缝了，如此我听说的事儿，堆了堆进万花筒，羽毛胡乱飞，没看见一颗鸟蛋。
我完了，眼不肿了，双腿开始肿。不肯陪我上天当大鹏不肯陪我在归途上大奔了。我真的不想独自流泪，到雪来。我要给我要去的地儿留几滴雨。
做个梦画不出魂。魂画魂画出一条路，也不要轻易叫它爱之路。不指靠说不定能回到来处，但耗费的时空不必空叹。我要落脚踩着今天的头条：一座村庄离河岸最近，没能炼成金银码头，却被挖沙的挖成侏儒，矮人一等陷人于圈套。
我落，心有底吗？有没有一盏萤灯，我的鹰眼，闪闪如豆。
4.
我腿不肿了，传染给心。我相信药片，吃一片多一场梦。我看见背包里的镜子，总冷脸子，那就用冰块擦亮，留几颗斑点，能当星星？
心一直存着水，够不够一汪湖？湖怪，长成没？出来不，出来破坏一下这静吧。这静静得像静。我飞不动了，但翅膀翻卷如湖面之风。
我还要飞，能带的，仅还是几株水草，捕的鱼我吃了，船在倒扣前我卖了，我只在集市上带回我自己，我不想独自飞，但水草没答应。
我的双腿缺一声唢呐加油。看见的听见的遇见的，不算数。水草真是不死草，不停地草书……
眼见为实，一切的一切都是左脚一抬，右脚一落，看前面的门关闭与否？重走再重走一欠，路还在路上，唱着大路歌。
5.
有人腿疼有人敲，但真要回到陌生的熟悉的热地，深深夜，有无萤灯，这是真事儿，非虚构。夜此刻收回蝙蝠，把一场细雨挥给远方？
我知道我该回了，远方！
边飞翔一边我呼喊，蝙蝠快出来，像精灵的水鸟，起码像带翅膀的大鱼，出来呀，我快要飞不动了，我要歇一歇呀，整理整理我，天亮了！
6.
像河流一样飞，不影响我的耳朵吸地气。我遇到最大的风是立夏的虫子开嗓。我早就听到了，在摇篮在父亲抛撒的第一网中，就听到了，那是嘹亮的哭。笑打底。而河流以漩涡拍打。
像河水一样飞我没听到虫子的发令枪。我听到遥远的父亲对我哨了一声：儿，儿吆！听见母亲深似穹谷的叹息，发一场大水。我在飞，并在爱飞的虫子，并在想那天母亲把赶下河，一群虫子作陪，我被淹了，母亲没管，只是背过脸，说，为上游，你必须朝下游。
此一游，把母亲留在中游，又飞，把母亲抬上上游，假如有劲，天河是母亲的眼，我信，翅膀信。之后，我把船形的母亲骨灰合包上防水，藏进七彩石。硬硬的、彩彩的，母亲怎样摆渡？黑夜把我拉回到河流，唢呐试探我，摇睡老母后如何……
像河流一样飞。
7.
我手有萤灯，但母亲美丽的手指把它点燃了？烧焦我几根羽毛无所谓，我要萤灯照亮的我，更照亮母亲的昨天的河。一河的回味沉了，味生硬地塞进我的翅膀，像河流一样飞，所以远方使游历者迟钝、好奇又小胆，像云飞过云层，河流是河流的前方，不知如何落脚，脚落了，不知如何是好。感谢呀，折叠的、奇异的、幻变的，怎一个远方解决？
出发出远门，使我对一条河流及饥渴的金嗓子，重新有一次悲壮的展翅。
像河流一样飞。最不安的，是像出趟远门，孩子对母亲的认知慢慢沉积而提升，云彩之外再也找不到放风筝的手。
萤灯，不要灭，也不要过分地亮。风筝在，翅膀在、萤灯甚至也在，美丽的手，收手。
8.
飞，像河流一样接近天。像翅膀一样起舞风，凝视河面那想象的镜面。
大水车把天上的雨变成歌。仰起脸看飞流，天河是地河的轮值。黄河长江母亲河，要传什么信息给谁，就把消息树插进我的翅膀，整片天空裂开一道缝，我要飞。
我留下胎记，萤灯血红。能擦亮我的飞翔？
9.
飞翔，使我离老河套越来越远，落地，更远。
我降落的劲儿是上游的游说给的，上游的絮叨是水中带油扑进视野。
母亲执意脱下黑衣，手持一把隐形的花伞，把雨等成雪，把雪雕成花，把花，顺水赠给炎夏。我不回她等，我回了，她把伞一根根拆成了肋条，我真有了遮雨的码头？
我想捕来最大的鱼，在此祭献。我就是大鱼，带着翅膀带着河流的嘱托。雨中有情，很多异乡的亲属靠着雨找回，靠雨结拜。
那些挖沙的，看你楼起了，看你楼塌了，看你被杜甫的诗暗杀了！我的落脚点却砸在你棚户区盖起的大厦。还没看见母亲，就喊一声妈呀！
我悬空而坠，被沙子凌迟。
10.
沙子里钻出虫子。嗡嗡给我调情，又劝我疾步于雨中母亲的幻影，一切都为打开那道木门。灵感没了，跟双腿要动力，双腿萎缩了，不可能丈量门内门外各一万步。我咬着牙，虫子咬着我，尖细的雨丝丝入扣。帮我一大忙。
我开门进门又出门，把门关好了吗，母亲呀，别送了。我已走在路上了，准备要飞，从沙子里钻出的虫子，那些盖虫儿，跟上。
像河流一样飞，盖虫呼地跟上，翅膀顶开盖。我此一飞，一游，呀盖好盖。
11.
飞不累落不累，累在回回头看一看的那一眼。
不能全带走也带不走不能全留下也留不下，那这一眼，能不能给带走给留下，一个气孔，针，给最亲的，给最不亲的，给高的山给大的海给小小的一粒沙一汪湖，一个眼神，可以非常可以。气孔是透气的，透空灵的空灵之“嗨”，透透就好吗，足矣吗？
像河流一样飞，飞且滋润无比，就能健康，在路上，在半空，行如飞，找到大方向才找到自愈的手术床。来吧，歇一程，为走完全程，为像河流一样飞。
歇脚，索性一头扎进河滩，透过萤灯把想找的都找找，仅剩下远方时，找已毫无意趣。特别苦闷，有酒可以喝，有歌可以哼唱。
12.
回头望一望我的心滚烫，翅膀冰凉！
最远的眼前，柴河像捧着一碗热汤面，款款而上。一切都好吗，皆静。皆归于天大地大河流苍苍茫茫，码头上那棵美人树轻轻弯下腰，有很多的祝福要由我捎带。
我的翅膀已经被消息树穿刺，麻麻的，我渴望美人树用刀写信，我渴望我从柴河接过的这碗面汤，由彩陶盛装。柴河是泥土的火焰变种，母亲凝笑着对摇篮里的我，唱：千年的宗教泥儿，万年的民族火儿，上亿年的历史眼儿，化呀化出河流的魂儿。我的儿，像河流一样飞……
柴河不认为我如此飞翔，并像它一样。柴河感到我纹丝不动，翅膀是忧伤，是一河由上游漂泊的柴，柴草。是我骨瘦如柴的诗歌。我怒吼了，在梦中。
我不准备带着河流一起飞，我要从柴河的深水区好好告别一下，然后我，把流完的眼泪用柴河灌满，我指定深情如泉地，去辞上游、逗留中游，然后去招惹海。不像河流一样飞，但像飞一样回到河流，拜拜，老柴……河。
（2019-5-10于沈阳鑫丰国际）
作者简介：
陈词（陈驰），六零后，辽宁媒体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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