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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媒体文学||新作快递||周长定《亲历通海地震救灾》

主办: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 

总第386   编发:元辰

周长定,陕西人,现居西安。1965年入西安第二炮兵技术学院学习,1968年毕业分配到二炮53基地,历任学员、排长、副指导员、组织干事、副教导员、股长,后随部队集体转业至西安,任国企负责人。现为西安市作协、未央区作协会员,散文发表于多种刊物。

亲历通海地震救灾

1970年元月5日凌晨时分,一阵剧烈晃动,把我从床上惊醒,立刻意识到地震了,顺手拉开身边房门,大声叫喊 “地震了!”“快起床!”,谁知战士们依然睡梦甜香,没有任何反应。也难怪,一天的坑道作业,大家的确太累了。 

196910月份,我毕业分配到原二炮53基地某工程团152排任排长。当时连队正进行坑道掘进作业,43运转,晚10点才下班,洗漱睡觉时接近11点,这个时段,正是睡眠最香的时候,难怪战士们对我的叫喊没有任何反应。部队营房是那种简易工棚,木质结构,用铁耙钉固定梁椽柱,小树条泥巴稻草围墙,油毛毡搭设屋顶,刚才突发的地震对房屋基本没有影响。此后的余震觉察不到,连队也未吹紧急集合哨,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营区如同往昔一样平静。

早晨起床后,连队接到命令,做好一切准备,随时待命出发,奔赴灾区救灾。大约9点钟,4辆解放牌大卡车赶到连队,战士们背起背包,带着镐锹蹬车,一路向建水县受灾严重区域奔去。按照军地临时指挥部安排,载着我排的汽车,直接开到了建水县松树营大队红坡头生产队。

眼前的景象让我们惊呆了,墙倒屋塌,断壁残桓,整个村子变成了废墟。侥幸活下来未受重伤的人,零散地在自家屋前用手刨着,哭声不断传来,悲凉的气氛,让我们沉重的心一下跌到到谷底,人人面容凝重,个个强压悲痛。大队支书简要介绍情况后,我们立即投入救灾。当地农村的房屋结构十分独特,四面土墙,墙上架椽,椽上铺劈柴,劈柴上面再覆盖三、四十公分厚的当地黏土。把这种黏土敲打密实,做成平屋面,留出排水口,下大雨不会向室内渗水。此种房屋结构没有一点抗震能力,但遇地震,必定倒塌。正因为房屋不抗震,才造成了眼下特别惨重的伤亡。

我排各班在村支书和队长的指引下,分成若干小组,在还有可能救出生命的地方,最先开始了抢险。战士们紧张而小心翼翼地刨去土块,搬走土下的劈柴,再把椽挪开,寻找被塌埋者,当遇难者被找到的时候,我们多么希望他们还有生命,但太遗憾了,一个个早已死去,没有一点点生命征兆。几个人一起用力,把尸体抬出废墟,临时放置在一棵大树底下,受当时条件限制,只能找张床单简单覆盖,给逝者最后一点尊严。虽然我们心急如焚,一刻也不停歇,但把人挖出来仍需用很长时间。我们冒着余震与时间争分秒,与死神做搏斗,希望能救出一个活人来,但事与愿违,没出现一个幸运者。在我们抢险过程中,有老百姓过来指认某个部位说,他的亲人,可能埋在那个地方,我们就会最先从那儿挖起,这样大大提高了救援效率。此后,我们请村支书把能够找到的屋主人找来,一一指认家人可能塌埋的地方,为及时救人找到了最快办法。但事后证明,有的人在地震中,根本就没有下床,身体被直接塌埋压在了床上。有的人在惊慌中,下意识地往门口跑,被无情的砸倒在通往大门的通道上。有的刚下床就被埋,有的被埋在了家门口,要是再快一步,就能逃出厄运,真真让人惋惜。有一对老两口,平静的躺在床上,被挖出时,相互搂抱着,显得十分恩爱。有的人没有穿内裤,被找到时,下身全裸。最可惜有一家,儿子当天结婚,闹新房很长时间,有的亲戚也没回去,都挤在大床上。可能睡得太晚,也可能是过于疲劳,对地震反应迟缓,就那一家死人最多。

天完全黑了,已无法施救,若再坚持下去很不安全,连队通知撤离村庄,在不远处半坡上露天宿营。炊事班送来了饭菜和汤水,虽然从早饭后到现在滴水未沾,但我一点胃口没有,勉强吃了几口,喝了些汤。我心里清楚,今天的经历,是人生第一次。死亡,伤残,恐惧,压抑,沉闷,心里难受,没有胃口是很正常的,但明天还有更艰巨的任务,必须敦促战士们好好吃下这顿饭,保证明天的体力。我挨个向战士们作动员,不想吃也得吃,这是任务,也是命令!

野外宿营,没有帐篷,冷嗖嗖的。每人一张方块雨衣,一床被,雨衣就是床,鞋子垫在雨衣下面就是枕头。这一夜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眼前浮现的尽是废墟,尸体,一幅幅悲惨的画面。

第二天,蒙蒙亮,匆匆吃过早饭又赶进村子,开始刨房子救人。我们依旧紧张地搜救着,把还没有救出的人挖出来。云南冬季温度并不算低,埋在屋子里的尸体,已经开始腐烂,发出难闻的气味。大家没有口罩,也顾不上什么防护,唯一的就是有一双手套。挖出了尸体,抓住尸体手腕往出拉,一用力,皮肤就脱落了,大家赶紧放手,用更多的人力把尸体抬出来。今天敲下这些文字的时候,心里依然紧绷绷的,鼻子眼睛酸酸的,那场景又如同出现在眼前。

经过一个上午的搜救,在大队支书和生产队长的确认下,废墟中已经再没有被埋的人了,就停止了搜救,转入挖坟和掩埋尸体。经清点,生产队100多口人,确认死亡33人。大队老支书和小队长选定了新的的坟地,有亲人的,单挖坟,单个掩埋,是夫妻的,一块合葬,没亲人的,挖一个大坑,集体掩埋。我们按照社员的要求,一一遵照执行。新的坟场离村子有7800米,我们用临时制作的担架,或门板把死者送往坟地,我也是第一次抬死人,担架扛在肩上,心里沉甸甸的,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到了墓地,小心地把尸体安放好,撒上石灰,然后掩埋。生产队还有一辆牛车,专门拉绝户的尸体,统一安葬到集体大坟里,同样撒上石灰掩埋。那时就这个条件,根本没法做到更好的消毒,更别说有什么防疫措施了。

搜救掩埋完了人,接下来就是清理牲口尸体。那水牛实在太大太重,一个个肚子鼓得圆圆的,人力根本无法挪动。团里调来汽车,用拖绳捆住牛头,拖到两公里外的山沟底下就地掩埋。生产队饲养室十几头牛,清理、拉运、消毒、掩埋,用了不少时间,总算在天黑之前,把牲口的尸体都处理完毕。为了安抚群众,也是为了工作方便,我们排就在村中一块平地上搭建临时帐篷宿营。所谓临时帐篷,就是将每个人的方块雨衣拼接好,再撑起来,可以挡风遮雨,远非今天的帐篷可比。炊事班也给老百姓做了饭,每户可以根据需要去打饭,打汤水。

两天来,余震不断,我们已经习惯。余震来前,先是从地底下发出一种闷雷般的隆隆响声,由远而近,接下来就是剧烈的摇晃,人像筛糠一样来回摆动,有时候还会上下颠簸一下。白天救灾,我们还格外小心,一旦有余震,立即停止作业,防止二次伤害。但在晚上休息后,余震无论如何折腾,我们都依然睡觉。心想,已经平躺在地上了,还能拿我怎样?除非裂个大口子,把我们全吞了,要是真那样,也认了。 接连几日的超强劳累,战士们倒头便睡,站岗换哨如同营区,一点不敢懈怠,不过增加了一项内容,注意观察老百姓的动向,如有异常情况及时报告。

接下来几天,我们救灾重点,由抢救灾民转移到安置和安抚群众上来。由于当时仍处于文革当中,正常救灾系统已经瘫痪,在自然灾害面前,主要靠生产自救,靠部队的无私支援。大灾面前,要让群众有住的有吃的,工作起来十分困难。吃的问题,支持和协助老百姓从废墟中刨粮食,支持老百姓有能力的自己起火做饭,没有一点能力的人家,可以暂时从部队的炊事班打饭。住的问题,在团机关副参谋长的建议下,结合当年河北邢台的经验,征求老支书、小队长和受灾群众意见之后,决定搭建临时窝棚,防雨防风保暖。具体就是,选定地址,就地下挖1米左右深的地坑,在坑上面搭建茅草庵,可以住进几户人家。决定了就干起来,抢在雨天来临之前,让群众有住的地方。我们做了分工,有挖土坑的,有上山割茅草的,社员群众有劳动能力的带领我们一起行动。所需木料由群众自己从废墟中拆取。村中的土质又干又硬,只能用铁镐挖,再用铁锹刨,挖一个大坑出来十分不容易。挖出来的土要运到80米开外的闲地里,没用运输工具,只能靠人工挑土,十分繁重。好在我是从农村出来的,挑百十斤重的撮箕能吃得消。我们的战士主要是湖北、河南、四川籍战士,吃苦惯了,割草,挖土,挑担都不成问题,大家不叫苦不叫累,一个心眼,只为老百姓能早一天住进茅草庵。割草要到很远的山上去,那里茅草有一米多高,已经发黄,需不停地挪地方,才能割一大捆,这样一趟下来需要两个多小时,然后背下山。从山上到村子至少也有10里地,把百把斤茅草背回来,也不是轻松的事。搭建茅草庵是个技术活,茅草不但要铺设得薄厚均匀,遮风避雨,而且还要绑扎牢靠,风刮不走,雨淋不透,只能由有经验的战士和老百姓共同完成。经过几天连续不断地劳作,几座半地下室茅草庵终于建成,受灾群众终于有了遮风挡雨的住处,我们心中稍稍得到些许安慰。因为住的是茅草房,我们向反复群众宣传,室内不能生明火,不能点蜡烛,只能用罩子灯、马灯或手电筒照明。

几天的相处,我们与社员亲密融洽,无话不说。问起地震那晚的情形,他们说出了不同的情况。有一位告诉我,那晚他与朋友在堂屋聊天,一直到后半夜,突然大地剧烈晃动,前后摇摆,他们第一反映是苏联修正主义扔原子弹了,赶紧往外跑。脚底不稳,浪浪苍苍,连滚带爬刚跑出屋子,轰的一声,房子塌了。要是再晚半分钟,自己也就没命了。有一位说,他被尿憋醒了,刚起来要小解,就发生了地震,他急忙拉起家人就往外跑,多亏动作快,没被压到房子里。还有几家人,都是喝茶说闲话,睡得晚,当地震来临时,及时跑了出去。有些人被塌埋了,身体大部分可以活动,挣扎着爬出来,受些轻伤,总算保了条命。最可怜是那些睡觉睡得深沉的人,稀里糊涂就被地震夺去了生命。最惨的就是当天结婚的那一家,新郎新娘都死了,走亲戚没回去挤在一张床上的人,都没能躲过厄运,侥幸逃出的两个人,也被巨大的打击击倒了。太惨了,都说水火无情,地震也无情啊!

后来陆续听说,这次地震,不但老百姓伤亡惨重,而且住民房的部队人员,也都有严重伤亡。除建水县外,通海县是地震重灾区,有一座山滑坡两公里,整个村子都被推出去了。有个地方地面裂开一条大缝,有3050公分宽,看不到底。再到后来,得知1970年元月5日云南这次大地震,震级为7.8级,死亡15600多人,受伤32400余人,是继邢台地震之后全国的又一次特大地震。由于历史原因,一直未见公开报道。

1971年春,我部到东山执行任务,那里距红坡头很近。利用春节放假机会,我们几个人回访了红坡头。老百姓依然住在茅草庵里,生活安定了许多。我们的到来使他们喜出望外,钻进熟悉的茅草房里,社员群众纷纷端来花生,拿来甘蔗,摆上炸好的小吃招待我们,像是久未见面的亲人,让我们好生感动。询问了部队离开了村子以后的情形,他们一一作答。总之一句话,虽然生活困难,但都挺过来了。得知在地震中失去亲人的孤男寡女,重新组成了几户新的家庭,相互关怀,相互扶持,真心为他们的生活勇气高兴,为他们的现实态度夸赞。说实话,地震已经过去了一年,老百姓的住房一点也没有改观,我们不免心生感叹。今天回想起来,那时候国家真穷啊!不像2008年的汶川大地震,从救灾到重建家园,全国助力,对口支援,很快盖起了坚固永久的房屋,灾区面貌,灾民生活一下子发生了改变。

今天,随着经济的发展,城市一幢幢高楼拔地而起,这些高层建筑,都是8度设防,抗8级地震。然而农村的房屋呢,没有抗震要求,谁家想咋盖就咋盖,缺乏统一的抗震建设标准,想想都后怕。我强烈呼吁有关部门,制定乡镇农村建房抗震标准,包括城镇学校医院等公用设施,设计出一系列抗震房屋图纸,免费供乡镇农户使用。达不到抗震要求的一律不准施工。换句话说,就是政府要切实把农村城镇建房统一管起来,改变目前的散乱状况,保证新建房舍都具备抗震能力,国家不再为农村城镇房屋抗震欠账,使全国新建房屋,统统安全可靠,通畅明亮,适合宜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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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微主元辰,本名袁国新,宜昌人。夷陵区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席,著有《迈向智慧的金色通道》《悠悠人生》《网上漫语》《现场批评》,发表小说、散文、诗歌二百万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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