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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平：笔名长辫子，宜昌夷陵雾渡河白竹坪人。爱好创作和阅读。写有大量的回忆录。成文《我听爹妈讲故事》、《那年，那月，那些事儿》、《难忘的金竹岁月》、《四上石板山》。
我听爹妈讲故事
文/李 平
我爹李大友，1916年农历七月二十六，出生在雾渡河白竹坪三岔口子一户贫寒的农民家里，祖祖辈辈靠种田为生。
我妈黄秀英，1919年农历三月二十一，出生在远安县黄家台一户农民家里。十七岁那年，嫁到宜昌县雾渡河与我爹成婚。
二老几十年来含辛茹苦，生育我们一男四女五姊妹，我排行老四。在当地农村，我们属典型的家大口阔。打我记事起，我觉得爹妈十分恩爱，辛勤劳作，勤俭持家，日子虽然过得清贫紧巴，但和睦温暖。除1938年出生的大姐没进过学堂，我上面的哥姐读了初中，我和小妹都念了高中。
当地村民赞扬我爹一表人才、力气大、肯吃苦，是有名的李大汉。赞扬我妈是一枝花，缝补浆连，抚儿育女，样样能干。
小时候，我特别喜欢听爹妈讲故事。累了一天后的晚上，或下雨、雪天不能下田劳作时，我和姐妹们总依偎在妈的身旁，绕在爹的膝边，听大人们讲那过去的事情。故事是那样的津津有味，那样的让我们捂出人生道理。爹妈已故去多年了。然而，他们讲故事的神态依然在目，讲故事的声音依然在耳边回绕，真是让人难以忘怀。
爹讲故事，叫我们不要忘记过去，要勇敢坚强。
他二十几岁时，日本鬼子侵略中国，宜昌沦陷了，到处烧杀抢掠。有一次，日本飞机临头了，他在敌机丢炸弹扫射时，被炸弹震得昏死过去。醒来时，只见全身是血，腿抽不动，身上压着身旁倒着全是死人。他从死人堆里爬了出来，从不幸中活了过来。天亮了，他跪着对死人堆说：“伙计们，感谢你们为我挡了炸弹和子弹。你们安息吧！我要为你们报仇。”
爹讲，他被抓壮丁了。押到宜昌，碰见了一个姓周的奶奶，她孙子也被抓了。奶奶嘱托我爹和他孙子：“你们要相互保护和关照，一定要活着回来。万一有什么不幸，活着的人一定要把死的尸体弄回来。”队伍往武汉方向押运。在一次战火中，周奶奶的孙子不幸被炸死了，我爹拖着他准备向班长、排长报告，谁知日本飞机几十架飞过来，轮番朝下面部队乱轰乱打，人一排排地阵亡。找不到当官的，我爹没忘记周奶奶托付，把那兄弟尸体背着、跑着。看见鬼子兵来了，赶快躺下，把尸体压在身上掩护，待马蹄声、狂呼声过去后，我爹又扛起他，朝宜昌方向奔跑。经过几天几夜，费尽周折，冒着生命危险，把那兄弟尸体交给了周奶奶。周奶奶见到孙子，哭成了泪人。拉着我爹手说：“谢谢你把我的孙子送回来！今后你就是我亲孙子，你要好好活下去！”
爹讲，日本投降后，国民党打内战，又到乡下抓兵拉夫。先把大爹抓去，爹去把他换回，爹被抓去后，自己用巴豆和黑黄豆，咬烂摸下身发肿弄伤，被放回来。他怕极了，不得不装跛子，拿拐杖骗过保长胡青山，白天藏在家里，晚上下地拼命干活儿，一装就是几年。有天，爹杵着拐杖在路上，碰到几个穿黄衣军装当兵的，怕又被抓壮丁，拨腿就跑，拼命躲藏。后面当兵的追着喊：“老乡们，别跑啦，我们是解放军，是来救你们的！”爹和乡亲们气喘喘地停下来，一听一看，才知道真是解放军，家乡解放了，穷人翻了身。从此，我爹才丢掉拐杖，才大胆下地干活儿。结束了时时心惊肉跳，日夜担惊受怕的生活。出外背脚，养家糊口。
爹讲故事，叫我们多做好事，行善事。记得夏天的一个晚上，明星亮月，我们在稻场边柿子树下，听爹讲“人品好心，不忘前程”的故事。从前，有一对夫妻，结婚多年，没有儿女，盼子心切啦。别人指点让他们到很远的地方，去求“前程爹爹，”他有办法。他俩同意了，妻子为丈夫准备了干粮和盘缠就出发了。丈夫走着走着，不知走了多少天，干粮吃完了，盘缠钱用光了。还在往前走，饿了吃路边野果，渴了喝沟边泉水，逢人就问，打听“前程爹爹。”还是没找到，不知什么时候，他饿昏倒在路边。一个好心的老人救了他，他醒了。老人问：“孩子，你到哪里去，有什么事啊？”他就一五一十地向老人讲了。说完爬起来，又要往前走，去找前程爹爹。老人见他执着的样子，扶着他深情地说：“孩子，回去吧，别往前走啦。你家不远处，有一座小木桥垮了，你去把它修好吧！还有，把路上打扫干净，就行了。”他听完，点头答应，再转眼看，那老人就不见了。他一想也对，就听老人的话吧。回到家，把见到老人的事告诉了妻子。夫妻俩商量马上去办，照老人的话做。修桥、补路，打扫卫生，天天做好事，做善事。行人们都赞扬他们小俩口子。不久，妻子怀孕了。第二年夫妻俩得了一个儿子。他们高兴极了，逢人就讲：“人品好心，不忘前程。”啊，那天见到的就是前程爹爹！我听完故事，眨巴着眼睛，若有所思。爹抚摸着我的头笑了。
妈讲故事，叫我们善良、贤惠、勤俭持家。
爹被抓壮丁当兵未回，家里穷得揭不开锅。妈为了养活儿女，只有到处打工维持生活。一天，妈给保长胡青山家打工，去干一天给一斗包谷的重体力活。那天妈身体不舒服，又是小脚，本不能去，但也没办法，去干男人们干的活儿，在水田中拉赶糙。保长请了几十人来插秧，要我妈在前面拉粑赶糙。他站在坝上喊，插秧的人要赶上赶粑糙的人！我妈很坚强，从不示弱，只见她用布袋缠脚，精心包扎后下田。拉着双牛，鞭子一扬，哗啦哗啦地在水田中奔跑起来赶耙耖，后面插秧的一排排人追着她。直累得她满头大汗，汗流浃背。当天的任务完成了，妈妈累得浑身像散架似的。特别是脚下，每走一步，都有鲜血淌出，血染红了布袋，疼得直钻心……仅仅为了一斗包谷，为了养活我们一大家人，一个女人在家支撑着，拼命地劳动着。
我们听完妈讲的故事，扑倒在妈妈的怀里，早已泣不成声。觉得妈妈真伟大，是女中豪杰，又是巾帼英雄。意志多么坚强，她给了我们孩子们无穷的力量。
妈讲，在我出生的那年，我爹大病了一场，差点离去。爹颈上长疮，红肿化脓。家里连吃的粮食都没有，哪有钱去看病抓药呢？嫂嫂上山找野果野菜回家充饥。爹的病一天天加重，已难以进食进水，眼看着不行了。妈急得团团转，抱着出生几个月的我去溪沟边提水，哭个不停。正在毫无办法之时，妈看见路上过来一个人，穿着打扮恰似走乡串户的乡村游医。妈急忙上前去打招呼。那人问我妈：“大姐，你为什么这么伤心流泪，是孩子吗？”我妈回答：“是我家男人，孩子他爹病了，无法进食进水，非常危险。”他说：“不要紧，让我去看看。”我妈把他引回家。他给我爹看了看，放下包，叫我妈找几把火钳，烧红，又找了点酒、菜油，说让我来治治。走过去对我爹说：“大哥，别怕，病会好的。”当着我哥、嫂、姐的面，那人用手指浇油、浇酒到火钳上，对着我爹颈上长疮包的地方来来回回，一来一往的。然后又用手指按包疮，反反复复，累得满头大汗。在那人治疗下，当晚，我爹轻松多了，头、颈疼痛减轻了。
第二天，那人又给我爹治疗了一遍，并拿出纸条开了几味药，让我妈上山去采，用于贴敷疼痛处。那人说，我用得是祖传秘方，过几天会好的。全家都很感激他。临走时，我妈去旁边大妈家借了几个鸡蛋送给了路过的游医。真是危难之中，我妈遇见了神医，带回家救了我爹一命。
在我读小学时，妈给我讲“捡鞭子”的故事，至今印象深刻。妈一边做着针线，一边轻轻地讲着。从前，有一对夫妻，生了儿子，又生了女儿。丈夫个子矮小，能吃苦耐劳，勤扒苦挣，就是相貌不怎么好看。女的比丈夫高挑，喜欢打扮，在家好吃懒做，不理家事，时常为一点小事和丈夫吵架，吵着要离婚，闹得左邻右舍不得安宁。有一天，女的去路边堰塘洗衣服，正洗着，忽然看见来了一官人，穿着绫锣绸缎，骑着高大的骏马，耀武扬威。走过洗衣女子身旁时，正欲挥鞭子而过，鞭子脱手掉进堰塘里了。让女子想不到的是，那官人竟跳下马，未脱衣服，跳进堰里，捡起鞭子，水淋淋地上岸。洗衣女子好奇地就问：“先前您是如此威风，尽显官大、有钱，为什么不顾身份，不顾生命危险，跳进堰塘捡一根马鞭呢？值得吗？”官人想都没想回答道：“虽然鞭子不成，也值不了几个钱，但它跟我伴马多年，我们有了感情。我不能离开它，更不能没有它！”官人说完，穿着湿衣服上马，举着鞭子走了。望着渐去渐远的官人，女子直愣愣的发呆着，深思着。她想，丈夫不成，也跟了我多年，我们有儿有女，不能离弃啊，更不能嫌弃啊。自那以后，妻子和丈夫合好了，男耕女织，相敬如宾，十分恩爱。看着父母合好，儿女也争气，发愤读书，成家立业，儿孙满堂，过着美好的生活。
妈还给我讲过《不孝子遭雷劈》、《孝子真心》、《朱氏割肝》、《梁山伯与祝英台》等众多故事。我从妈讲得这些孝道、自由恋爱、神话故事中，悟出了不少人生的道理。
我妈还会唱歌，嗓音比较好，唱得委婉动听。我小时候，最喜欢听妈妈唱歌，跟着她学歌。比如妈教我从小爱劳动，就教我唱《打猪草》：“姐儿本姓赵，上山打猪草。门口几条湾，就是猪草山。左手提竹篮，右手把门关。一打水红花，水红花嫩哄哒。二打……”。妈教我缝衣、走线、绣花，就教我唱《十个袱子》：“一个袱子白漂漂，十样花线来绣好，袱子旧哒花还新，哪个不说手段高。二个袱子二面篮……”。妈教我长大成人，要好好学习，就教我唱《劝世文组歌》前十劝：“一劝读书人，二劝种田人，三劝富家郎，四劝贫穷人……”。后十劝：“一劝种田人，二劝为父母，三劝丈夫，四劝妇女……”。
妈唱的歌内容广泛，我记得有《双探妹》、《二十劝姐》、《对花谜》、《十八相送》、《十把扇子》、《十绣》、《十姊妹绣花》、《十写》、《我是炊事员》等等。
如果说，我从爹讲的故事中，让我懂得勇敢坚强，不屈不挠。那么，我从妈讲的故事中，则让我懂得勤俭持家，孝道善良。
我敬爱的爹妈，你们不仅生育养大了我，更给了我做人为人的道德精神食粮——让我铭记在心，受益无穷，传承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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