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人世间
我与黄梅戏的一段因缘
◎朱云岳
黄梅戏是中国五大剧种之一。顾名思义，湖北省黄梅县应是它的老家，而今天它却成为安徽省安庆市的一张闪亮名片。这是为什么呢？
据传，黄梅戏原名黄梅调，起初流传于湖北黄梅一带 。早年那里常闹水灾，灾民们流浪到安庆周边演唱小调以谋生。开始是唱些民谣小曲，后来编成戏文上演，由于一些老艺人的努力，渐渐在安庆及其周边各县形成气候。
当年桐城罗岭（今属安庆市宜秀区）就是黄梅戏的戏窝子。老艺人严云高曾在罗岭组班演出，还培养出了一代名家严凤英。1949年以前严凤英一度在安庆“民众”“胜利”等剧院演出，正巧与我家同时租住在状元府韩三姑家。她住前重，我家住后重。那时我是个小孩，她是名角，故从未与我搭过腔，只见她每天往戏院来回，都由一个黄包车接送。
当时社会上人们称黄梅戏为风流小戏，家长多不许孩子们看的。而我有一个小叔叔，不过二十来岁，在法院当差，常瞒着我父母，偷偷带我去看黄梅戏。那时我还小，对此没有多大印象。只记得有一次，观众席里哄闹起来，原来是一些国军的伤兵老爷，为捧角儿闹起纠纷来。回家自然不敢让父母知道。
1950代初，严凤英已很有名气，她常去下江一带跑码头。而她师傅严云高仍领着一班艺人在罗岭、练塘一带演出草台班子。
当时农村少有专设的戏台，要唱戏了，就用几根粗毛竹插入地下扎成架子，铺上祠堂的大门板，有条件的就蒙上地毯或油布。当时没有电灯，多数在午台四角挂四盏汽灯，上足油，打足气，光亮无比。要是汽灯也没有，也有办法，将老奶奶烤火的泥火球，装满菜油，把灯草扎成把放进油内点燃后挂上，虽不比汽灯光亮，也可以看见台上的动作了。这就是所谓的草台，在这里演戏的，就被称作草台班子。
当年有句口语“锣鼓一响，脚板就痒”，四乡八镇，无论哪里在搭台准备唱戏，周边十里八乡的人们比今天的微信还快，都得到消息，早早地吃罢晩饭，背着长凳短椅，赶去占位置。
黄梅戏就这样，经历了筚路蓝缕的艰苦历程，发展到今天，老一辈艺人功不可没。据称当年共有大戏三十六本，小戏七十二折。一开始没有文场（管弦乐），只有锣鼓伴奏，所谓三打七唱，后来有了二胡及一些乐器，渐渐形成规模。
当年常演的剧目有《荞麦记》《乌金记》《罗帕记》《小渔网会母》《小辞店》《兰桥会》《戏牡丹》……《天仙配》又称《槐荫记》，老本子就很耐看，后拍成电影，由桑弧、顾而已等大家编导，严凤英、王少舫主演，在全国上映后，轰动一时。后又拍摄了《女附马》《牛郎织女》，对黄梅戏的传播起到了重要的促进作用。
我十七岁师范毕业，分配到桐城县政府工作。那时一个县政府只设民、财、建、教若干科，办公、吃饭、住宿，全在桐城文庙里，就如一大家人。全县只有一个黄梅剧团，没有电影院，更没有什么卡拉0k、舞厅。偶有放映队来，就在庙前广场支起幕布，看露天电影。同事里有一位会拉二胡，能拉歌曲，也会唱黄梅戏，无事就唤我过去吊嗓子。那时我的嗓音很亮，学唱旦角还宛转动听，闲着没事，他们就喊：小安庆佬儿来唱一段……
除了县黄梅剧团，还有一个街道组织的业余黄梅剧团，演员、文武场都齐全，就缺旦角，有一个大男孩主演旦角，他在正规剧团培训过，基本功很是了得。他想排演《白蛇传》，一直物色不到适合演小青的演员，见我条件不错，便主动培养我，于是我除了练唱，还要练台步，水袖，兰花指……诸般功夫。因是初步入门，一开始不敢演大本戏，演一点折子戏还凑合。
开始只在学校礼堂给学生演，后来也走乡串镇，那时演出不给报酬，晚上散场后，每人一碗面加两个荷包蛋，就是很好的酬劳。
记得我第一次演出，是一出折子戏《兰桥会》。这是一出唱功戏，那汲水调衬字很多，声腔变化大，由于排练透热，唱是不成向题，可是化妆就为难了。好在师傅早早就料到了，提前一小时来为我化妆。
他先用肉色把整脸抹上，这是底色，接着打上腮红，上定妆粉，画眼描眉，这些做完了就要贴片子，所谓片子是将头发做成弯弯形，泡在榆木刨花液里，贴在两腮让你脸形变窄：又不会脱落，但那味儿却不大好闻。
接着做头，先把一条黑纱捆头，同时把两眼两眉吊向上翘，再戴假发，最后戴头面。净是些珠花琉翠，按角色要求插戴。这整个过程，行话叫做梳大头。这个头就似顶一口铁锅，人已昏昏沉沉，吃力地支撑着。
梳完头就是穿衣服，不同角色服妆也有定式。穿好衣服，开场锣鼓就响起来了。这时轮到我上场，我却痴痴地站在侧幕后面迈不开脚步。师傅急了，用力把我一推，我一下冲到台中央，乐队再次起调，我就像木偶一样，机械地边唱边做，总算把一折戏演完。
幸喜地是观众没有一人叫倒好。我自觉难为情，像逃犯似地跑到后台躲在角落里。从那以后胆子渐渐大起来，一有空闲就自个儿揣摸，演练，每次演出都博得观众的掌声及师傅的表扬。有一段时间，我走在街上，就听后面有人说：“这是兰玉莲”“这是白牡丹”……这时心中暗暗得意，我也成了角儿不是？
我年岁渐长，嗓音也起了变化，自已觉得娘里娘气地不合适，打那以后再也没开口唱一句黄梅戏。今已过耄耋之年，把这段隐藏了几十年的秘密，予以公开，博朋友们一笑而已。
——更多原创——
感谢阅读，欢迎分享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