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的颜色

 

中年是什么颜色？忽然想到这个话题。

少年时，最常见的是绿色。衣服以“军绿色”为主打，书包和课桌也是军绿色。大自然更是满眼皆绿，俯拾即是，所以不留意，也不在乎。最喜欢的颜色，是鲜红。红军，红旗，红星，红领巾，烈士的血，初升的太阳。看见红，想到红，就激动莫名，心潮起伏。

青年时，渐渐感觉红色太刺眼，太激烈，太残酷。看到红，就想到血。我发现，不管是动物的血，还是人类的血，都让人不安。我认识到，不管流的是谁的血，都不是好事。喜欢绿色、白色，稍晚些又喜欢蓝色。绿色象征生命、健康、活力，白色代表纯洁、平和、圆满，蓝色是大海的颜色：广阔，包容，深邃。不喜欢紫色，因为书上说，紫色意味着虚荣，而我一直不喜欢虚荣的人，并努力摒弃虚荣的心态。

我喜欢看花季少女穿着上绿下白的学生服，晨读，跑步，或者微笑；喜欢看青年男女穿着红黑搭配的休闲装或运动服，运动着，工作着，或沉思着。我喜欢登高远眺，看广袤的原野上，村落、树林、庄稼、池塘、山丘、河流，错综杂处，各得其所，翠绿、浅蓝、绛紫、赭红、嫩黄......诸色驳杂，缤纷繁复；若忽来一阵轻风，则见田野山川流光溢彩，让人赏心悦目。这样的时候，会感觉幸福，又会有一点点迷茫，一点点惆怅。

前些时突然发现，我竟然有了自己的颜色：咖啡色。

自己也觉得奇怪。依稀记得我曾经对咖啡色不感冒，认为它有一点含混，有一点沉闷。如今，在不知不觉中，我竟然接受了咖啡色，选择了咖啡色，而且爱上了咖啡色。近些年来，我的皮鞋，由黑白二色换成了咖啡色；手包和公文包，由黑色换成了咖啡色；皮带，由黑色换成了咖啡色；最常穿的几件茄克和外套，也是咖啡色。我又发现，在更早的时候，我选择的书桌和书柜，颜色就接近咖啡色。

为什么是咖啡色？我问自己。答案是，咖啡色不明亮，也不晦暗，中庸，平和，就如同我现在的心境：积极而不激烈，深沉而不凝重，淡泊而不枯寂，丰富而不驳杂。对中年而言，它实在是一种最适合的颜色。

我依然喜欢白色，但知道皎皎者易污，也知道其实不存在纯粹的白；依然喜欢蓝色，但相信无论是生活还是内心，还是简单轻松些好；依然喜欢绿色，但明白盛年不重来，青春已结束；我不再讨厌紫色，懂得它其实也有特殊的美。我重新认识了红色，知道它意味着生命和激情，不宜多，也不可少......但我在不知不觉间，接受了咖啡色，接受了人生的中年。我喜欢当下的状态，我希望，对咖啡色的喜爱能持久一些，再持久一些。

将来，我会选择另一种颜色吗？但愿不会。当然，这是无法预料的，也是不可拒绝的。

2016年仲春记于余梦楼。

摄影|余一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