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治平：野生动物的天堂

 

 

作家小传

    徐治平

广西柳州人。历任广西民族大学中文学院现当代文学、编辑出版学教研室主任，教授。广西作协第五、六届理事，广西散文创作与研究会会长。享受政府特殊津贴。1958年开始发表作品。1990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著有散文集《在金笋丛生的地方》《边境八万里》《旅人的凝望》《徐治平散文》《行走美国》，专著《散文美学论》《散文诗美学论》《当代散文艺术论》《摄影》《中国当代散文史》《散文春秋》。获第二届广西文艺创作铜鼓奖，获全国首届冰心散文奖。

世界各国货币的图案大多是国王总统、革命领袖、风景名胜，全部以野生动物为图案的，南非独一无二。在南非采访的日子，我真切感受到南非人对野生动物的珍惜爱护以及与野生动物的和谐相处。

从约翰内斯堡前往比林斯堡国家自然保护区途中，在一家加油站旁边，我无意间发现一棵五六米高的紫楹树上挂着几个鸟巢。溜到树下，仰头观望，鸟巢的形状与大小各异，有的如倒挂的凤梨，有的似半熟的木瓜，有的像风干的葫芦。全是用细长柔韧的草梗草叶编织，纵横交错，经纬分明，就像民间艺人创作的草编竹编工艺品。

鸟巢旁边站立几只鸟，头黑背褐胸白，比麻雀稍大，个头像我国常见的红耳鹎。问当地人，说这是编织鸟。我曾读过玛拉沁夫的散文《缝纫鸟》。写的是非洲有一种聪明勤劳的鸟，名叫编织鸟，又叫缝纫鸟。

编织鸟有一种特殊的缝纫技能，能用韧性很强的嫩草，编织成精美的巢，“简直就是一个精致的艺术品”，“特别像我们小时用秫秸皮编织的蝈蝈笼子”。有时暴雨袭来，鸟巢被打落地上，它们或编织新巢，或修补旧巢，总是那样忙碌而欢乐。

想不到在南非旷野，我能亲眼看到这种聪明勤劳的鸟，以及它们精美的巢。尤其令人惊讶的是，我身边这棵紫楹树，只有两三人高，悬挂在树上的鸟巢，搁张凳子就够得着，用根木棍就能捅下。

这里的大人小孩，对编织鸟视同天使，从未有捕鸟毁巢的事发生。人爱鸟如友，鸟自得其乐，巢安然无恙。南非人对野生动物的爱护、对自然生态的珍惜可见一斑。

到了比林斯堡自然保护区，坐在越野车上，眼前是茫茫旷野，有草原，有丛林，有丘山，有沟壑，有湖泊。时值南非的秋季，一望无尽的非洲茅草一人多高，淡黄色，叶片细长，竿儿如小铜管，密密麻麻，绵延天边。

耸立其间的非洲刺槐则一片苍绿，或独擎苍穹，或两棵并立，或三五聚集，在黄色草原的映衬下特别显眼。其时雨后初晴，蜿蜒于荒原上的沙石路坑坑洼洼，水光闪烁，茅草丛中雨珠点点。越野车渐行渐远，草丛越来越密，旷野越发原始古朴，空旷幽寂。

忽然草丛中冒出一个庞然大物，头大腰圆，灰黑色，像是河马。再往前行，看到潜伏在草丛中的是野牛。黑褐色，岩石一般，或卧或站，或高或低，或埋头吃草，或悠然反刍，尖角弯翘，长鬃飞扬，背侧和脖子的皱纹隐约可见。为首一头，高昂头颅，平视前方，气势轩昂，显得从容不迫，波澜不惊。

再向前行驶，忽又看到一只形似山羊的小兽混杂于野牛群中吃草。背部黄褐色，腹部白色，弯角黑色，腰两侧各有一条水平黑色条纹，体态轻盈，机警敏捷，样子极为可爱。这便是南非特有的羚羊——被奉为国兽的跳羚。

车子拐了个弯，转入另一片草甸，又见两只跳羚在草丛中晃动，相依相偎，像是一对情侣。或许是车声惊吓了它们，还没等我们反应过来，便蹦跳几下，精灵一般消失于丛林深处。

越野车驶至湖畔一处草滩，透过车窗，终于看到了犀牛。犀牛是陆地上第二大的哺乳动物，个头仅次于大象。它们身躯庞大，颈脖壮硕，身腰浑圆，四肢粗短，浑身棕褐，鼻梁中线上拱起两支圆锥状硬角，前后并列，一长一短，样子笨拙而又吓人。

野牛、犀牛分别是100元、10元兰特的图案，因此在比林斯堡自然保护区观赏野牛和犀牛，就像在桂林阳朔兴坪附近，手持一张20元人民币，一边对照其背面“黄布倒影”的图案，一边观赏现实中的漓江风光一样，心情格外激动，感觉格外奇妙。

在南非大陆最南端的好望角自然保护区，我与野生动物又不期而遇。在保护区核心只有一人多高的灌木丛里，我忽然看到七八个身披棕色长毛的家伙，四肢着地，垂首拱背，结伴而行。我认得这便是非洲的“土著”狒狒。狒狒为灵长目，猴科，体型像广西猕猴，但个头比猕猴大。行动较迟缓，没有猕猴精灵活泼。头巨大，嘴粗长，鼻梁直，尾巴细长，四肢粗壮，肩披长且密的绒毛。它们有的搜寻灌木丛中的野果，有的翻刨地里的树根草茎，有的捡拾游人丢下的饼干瓜子。一个个大摇大摆，目中无人，有人拍照，也不理不睬。

好望角自然保护区腹地长满各种各样的灌木。公路恰好从山脊的中轴线穿过，路旁灌木丛便是狒狒的家园。它们有的蹲在路边像是警卫，有的躲在林中梳理毛发，有的拖儿带女，嬉戏逗乐，尽享天伦。这里的狒狒纯属野生状态，管理者不给投喂食物，不给建屋搭棚，只是设立保护区进行保护，让其自由生长，天然繁殖，以保持其原始野性。

离好望角不远的南非南部城市开普敦，市中心有一座始建于1652年的园林叫东印度公司花园，其间有许多高大树木，树龄多半有二三百年。徜徉园中，会不时看到三五成群的松鼠从树上飞窜下来，在一人多高的树洞边缘探头探脑，挑逗游人，忽又悄然溜到路上，向游人讨吃花生瓜子。这里的松鼠个头较大，毛色棕黄，夹些白毛，尾巴又长又大，毛茸茸的，时而翘在背上，时而拖在身后，一对大耳竖在头顶，两粒黑眼珠的溜溜地转，那机灵敏捷的神情动作，俨然一位大明星，可爱极了。

开普敦地处大西洋和印度洋沿岸，栖息岸边的鸟类也不少。大西洋岸边有个美丽小镇叫西蒙斯敦，横卧海滩上的灰白色巨石，挤满深黑色的海鹭鸶，黑压压一片，偶有一两只飞掠鸣叫，才确认那是一群活物。巨石之间的白色沙滩，生活着许多小企鹅，故有“企鹅滩”之誉。这里的企鹅不是南极那种大型的帝企鹅，而是个子娇小，或独自在海滩上漫步，或趴在沙窝上孵蛋，或一家子团聚晒太阳。步道木桥就铺设在海滩边，人们来来往往，并没打扰企鹅的日常生活，生育繁衍。

开普敦附近的海滩有成群的海鸥和其他海鸟在觅食、嬉戏，游人靠近也不在乎。在临海的露天酒吧，不时有海鸥在食客头顶飞掠，有的甚至飞落餐桌上拉屎，斑斑点点的，人们也不驱赶，只是觉得惊喜、好玩。

有一次我碰巧看到一只海鸥飞落一辆轿车的挡风玻璃边缘，向车内探头探脑，车内壮汉则将手伸出窗外，捏着一块面包喂那海鸥。鸟信任人，人疼爱鸟，人与鸟之间的亲切感油然而生。我迅速拍下了这一镜头，洁白的海鸥、淡蓝的天幕、捏着面包的手、后视镜里那手的影像，人与鸟亲切交流，和谐相处的情景，让我终生难忘。

不由得想到，人类捕杀野生动物，起初是为果腹遮体，谋求生存，少量索取，自然生态尚能平衡，继而发展成买卖赚钱，大肆杀戮，不少珍稀动物濒临灭绝。还有人把猎杀野生动物当成乐趣，为了寻求刺激、快感，不顾野生动物死活，丧失人性。

美国作家华盛顿·欧文的散文《大草原猎野牛》写的就是人类以追捕猎杀野生动物为乐的陋习，表现作者对自己在非洲草原猎杀野牛的自我审视与愧疚之情。希望人们对野生动物多一点同情、关爱，让所有的山脉、河流、森林、湿地，都成为野生动物的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