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空山

文/张成磊

秋雨，无昼无夜，一直在下。它清澈透亮，伴随着凉凉的风，让无数思绪流动。

我不愿错过不期而至的秋雨。于是独自撑伞出行，走进村子后面的大山。

到山中走走，把心交给秋雨，把心交给空山。我沿着新修建的道路慢慢往山上走。雨点落在四周，落在青色的山草上，落在稀稀疏疏半亩蕉叶上，沙沙有声，让我想到了金黄苞米粒流淌的声音。

在我的记忆里，以往的这个季节，很多乡人都喜欢坐在房檐下给苞米脱粒。他们把晒干了的苞米一个个放进手动脱粒机里，慢慢摇动手柄，苞米粒就从槽嘴里沙沙流出来。每家每户每年都种几亩地的苞米，乡人们会一连十几天给苞米脱粒，那沙沙的声音就流淌十几天。苞米是乡下最平凡的植株，即使在山脚下，它们也可以尽情的生长。

再往上走，我看见半山腰有个凉亭，这让我很意外。在我记忆里那地方原来有两间石头房的，旁边还有几棵板栗树。石头房里住的老人很慈祥，每到深秋板栗成熟的时候，他就笑呵呵地任由别人来摘。老人前几年不在了，石头房也就不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新建的凉亭。

凉亭的石条上坐着一个老翁，安然背对着我，一动不动。雨点从亭子琉璃瓦上洒落而下，像极了古代轿子上垂落的珠帘，而那老翁就像是端坐在轿子里的王公侯族。

等我到了近前，哑然失笑。原来这只是一尊老人石像。石像坚硬的脊背上不知道被谁给披上了一件青草编织的外衣。石像上虽然没有雕刻名字，但从石像的笑容里和旁边尚在的板栗树上，我还是看到了一丝熟稔。

从凉亭里北望，可以看见北面山谷里的湖水。其实那本不是一座湖，只是山谷之间的一壑蓄水。虽然隔着甚远，我还是能感觉到秋雨落在水面上溅起涟漪的动静。更妙的是，我看见湖面上漂着一叶小船，小船上一个人撑杆独钓。乌篷推桨渡桥外，细雨薄织青山绿。那小船、那独钓，让山更空，意境更幽。

雨仍然密密的下，仿佛不肯停歇。我不再躲在凉亭下，复沿山道前行。秋雨一会儿疾一会儿疏，把两侧山色浸染地分外清明。山崖上的野枣粒粒饱满，有的已经由青变红。山菊花也不甘示弱，摇曳着成熟的身姿，荡漾着开花的笑容。还有挂在树上黄澄澄的野柿子，长在沟崖畔紫色的野龙葵……一众秋天里的野果野花各露新颜,纷纷在秋雨里呈现出自己最靓丽的一面，给了我视觉上的美丽盛宴。

再走一段，就是山道的高处，山道在绝崖处转了个弯，斜斜落入松柏苍翠里不见了。四周石壁耸立，从石壁间可以看见远处的村庄。那些村庄和我出生的村子没有两样，都是那么朴素那么亲切。每当我在梦里回望的时候，村庄就清晰地浮现，像我心灵深处的灯塔。我眺望着村庄，就像望着我的亲人。我仿佛听见心灵深处悠远的呼唤、熟悉的乡音。

站了一会儿，还是我一个人。秋雨空山，形影孤单。我忽然觉得裤管冰凉，这才发现裤子已经基本湿透了。可是我却兴致甚高，与秋雨投情，与空山合意，由痴入醉，由情入景。就连树枝上晶晶亮亮的雨滴都在闪烁着我与秋雨空山邂逅的欢喜。

秋雨绵绵，不止清鲜，还有一望无际的澄净与爽意。空山悠悠，不止沉稳，还有深埋喧嚣的历练。我索性收了伞，任由雨点落在身上。我甩甩头，热爱也就四溅开来。我忽然想把满山的秋雨涌入胸怀，洗净心间所有的尘事。然后像秋雨一样划过天空，凝视着前方，在季节里里激起一朵朵不朽的浪花，淅淅沥沥怡然自得。

袅袅秋风动，粒粒秋雨繁。秋雨，一直下。山，一直空。秋雨，是一种倾诉，更是一种情怀。空山，是一种风景，更是一种心境。没有把自己置身于其中的人是很难领会其中意境的。但置身其中，我又实在找不到更好的语言来描绘它！若可以，我愿继续留在这空山里，静静的依偎着秋雨，聆听季节的心语，浅吟遥远的故事，在岁月里涤荡，把自己留在最美好的时光里。做一个心静的人，不再是故乡、是秋雨空山里的过客。

可是，我只能想想而已。想想也好，至少心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