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胜春朝

作者：顾晶晶

桂花姗姗来迟的秋天，江城寥落了几分诗意。好在，等一片银杏叶子，把自己晾晒成金黄的罅隙里，桂花终于还是来了，带着淡雅的幽香，轻轻地跳上枝头、墙上。嗅一口，沁人心脾。

桂花是秋天的信使，趁着一夜秋风起，便把秋思吹入梦，梦里是金黄铺就的清甜。只是这梦过于清浅，短暂，短到还未合眼，冬天就醒了，吹一口凉意，天风吹堕万山秋。

江城的秋天，被夏日和寒冬挤压得只剩一截，芦苇弯腰喝水的一截。水还没入口，就被寒潭的凉气，呛得就此作罢，来得悄悄，走得静默。但，这并不妨碍我对江城秋日的喜爱，我言秋日胜春朝。有些思绪，也只有在秋天，才能够得到释怀。

正因为秋天短暂，所以这个季节的色彩，愈发浓烈，满园秋色比万紫千红更多了几分沉稳和庄重。路边的蔓草，与露珠同眠，在清晨白露的泪眼里，黄了心；林间的枫叶，和寒霜撞了个满怀，在一见钟情的羞涩里，红了脸；江滩的芦苇，与秋风彻夜长谈，像是悟透了有关命运的哲理，在望向夕阳的沉思里，白了头。当然，最谦虚的还要数田野里的稻穗，在阅尽千顷的流金岁月里，弯了腰。

有些颜色，无需用言语去形容，本身就是一种气质，譬如菊，“待到秋来九月八，我花开后百花杀。”而秋色，就将这种历经风霜之后所迸发出的浓烈，渲染得更加入味。

说到对秋天的喜爱，不得不提大自然的馈赠。秋天是收获的季节，硕果累累，不尝一下秋的滋味，便对不起“贴秋膘”这三个字。

季节的深处，红薯刚从土里翻过身，和着泥土的气息。等不及清洗了带回家，就在不远处开阔的田埂上，凿个坑，把刚挖出来的红薯丢进去，再支起一堆野外拾来的枯树枝，覆盖在上面，生火，边取暖边谈天，等到火灭，香喷喷的烤红薯就出炉了，外焦里糯，一口就能够吃出童年。

水煮菱角，糖炒栗子，盐水花生，还有湖北人最爱的铫子煨藕汤，也是这个季节的限定。在别的日子，自然之味可遇而不可求。也只有在秋天，在所有四季轮回的耕作里，秋天赋予了美食，不可辜负的韵味。

秋天的精妙，还在于她的雨水。“秋水时至，百川灌河”，一场秋雨一场凉，秋雨不似春雨那般的缠绵，也不似夏雨那般的浮躁，多半是带着一种看透人生的恬淡，以及置身物外的释然，有着冰清玉洁的气质。如烟如雾，淡淡地笼罩着四野，青灰色的瓦片上，间或升起一缕缕炊烟，与烟雨相映成趣，唯美成一幅写意山水画。

在我心里，今年江城的秋天，比往年的秋天要好。来得悄悄，去得洒脱，活得热烈。喜欢秋天，是因为秋天很美好，喜欢的人都在。在一片银杏树叶缓缓落下的目光里，你望向银杏树叶，我的眼眸投向你。在冬天还没叩响门环之前，心底的秋思，早已经泛滥成海。

（原载于2021年11月23日《黄石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