挂在稻草上的村庄

在外漂泊的时间久了，故乡的一草一木经常会闯入自己的梦境，撩动自己无处安放的乡思。

关于故乡的所有记忆中，稻草是最能抵达内心深处的乡愁符号。每次看到关于稻草的图片或者听到、看到“稻草”两字，总能让我思绪万千。

小时候，我生活的村庄，主要的农作物就是水稻。村民们一年种两季水稻，每年的7、8月和11月就是收割稻谷的时候。那时大家使用的还是传统的收谷机，刚脱完粒的稻草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被乡亲们打好捆，竖立着摆放在稻田中，像是成排站立的战士，守护着丰收的田园。等稻草在稻田里晒干后，乡亲们就用牛车把稻草拉回家，或者拉到房屋的周围堆叠成稻草垛。每个村落的房前屋后都有一垛又一垛的稻草，像在对大地汇报一年的丰收。那时看谁家的粮食多不多，看看他们家的稻草就知道了。

稻草多了，不仅农民们高兴，家里的耕牛也很高兴。寒冬时节，万物凋零，稻草是牛的上好口粮。小时候，我们家人吃完晚饭，母亲就叫我从牛栏上方的阁楼里扯些稻草送进牛栏。有时候我会躲在旁边观察牛儿慢嚼那些晒得黄里发白的稻草，感觉岁月安详而静好。牛用胃肠把稻草细细加工，汲取的是日月精华，排除的是绿色农家肥。这样稻草既肥壮了牛，温暖了牛圈，又肥壮了庄稼。

稻草除了用作牛的口粮以外，还可以用作冬天铺床用的床垫。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很多农户家买不起毛毯、床垫，就拣选干净、韧性好的稻草修剪整齐，编结成和床一样大小的床垫铺在木板床上，然后再铺上席子。年少时的很多个冬天，我就是卧在稻草上进入梦乡。稻草特有的清香沁人心脾，使人倍感温暖舒畅。

每年家里的稻草都多得用不完，爷爷就把剩下的稻草编织成扫地用的大扫把和扫锅头用的小扫把，在赶圩的时候，就拿到集市上去卖。大扫把一元一把，小扫把五毛一把，爷爷用它们换取我住校的学费和生活费，这又增加了我对稻草的好感。

稻草的用途还有很多，比如编织成草墩当做板凳用，还可以用来绑稻秧、绑粽子和绑猪肉（小时候很期待父亲能从集市上提着稻草绑着的半斤八两猪肉回来哈！），稻草甚至还可以放在泥洼的路上铺路，或制成稻草人守护菜园和庄稼。在乡村里，沉默的稻草竭尽所能地帮助乡亲们做了很多事情。

从春天的春意盎然，到秋的金黄灿烂，随着季节更替，稻草的颜色也发生着改变，不变的是它对田野乡间的依恋和对村庄的反哺，以及对家园的充实。

时光荏苒，流年似水，挂在稻草上的村庄有了很大的变化，现在再也找不到养牛的农户了，村民们都用收割机收取稻谷，稻草在机器的隆隆声中被粉碎得四处飞扬，散落田间，化作肥料反哺来年的稻谷。我想这应该是稻草最后的倔强，如同一直坚守在村庄里的人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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