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肉

文/滑溜

生在大山，长在大山里，小的时候的我有时候食欲不好，就说不想吃这不想吃那，母亲把眼一瞪：“难道你想吃龙肉？”

虽然不知道龙肉是啥玩意儿，但我认为那一定是好玩意。还真的想吃一回龙肉。于是乎东家串个门，问问人家是不是吃过龙肉，要么西家再串个门，看看人家是不是在吃龙肉。所到之处看到的大多都是要么煮一锅红薯，要么是红薯面里夹着棒子面的窝窝头，再就是一锅能照得出你的影子的所谓的粥。

吃龙肉的希望几乎为零。毕竟在古代皇帝们都称自己为真龙天子，龙在人们心目中的地位便是高不可攀，更何况龙在传说里，形态多变，能隐身又能现身，能变短也能变长，能变细也可以变粗，能呼风又能唤雨，就算给你一条龙，再借你八百个胆，你敢吃它的肉吗？尽管司马迁在《史记》中也记载过夏朝有人吃龙肉的故事，说天帝赏赐了两条龙给孔甲，可是他不会养，最后都被养死了，便将龙做成了菜，龙肉竟然鲜美无比，不过再想吃龙肉，却找不到龙了。

民间有一句谚语：“天上龙肉，地上驴肉”。当时还小我没有想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便误以为吃不到龙肉，只要吃上驴肉就算是吃了龙肉了。于是就天天盼着有驴会死掉，也尝尝这龙肉的替代品的美味。但偏偏没有死掉的驴，因为生产队要用它拉车下地干农活，家里喂头驴要用来拉麿辗面，等得驴死比拿着竹竿把月亮打下来都难。

吃不上龙肉，也吃不上驴肉，就又天天盼着吃猪肉，如果天天吃上猪肉，我宁可一辈子不再奢望龙肉和驴肉。

于是我就盼过年，过年就一定能大大方方地吃上一次水饺，吃上一顿自己家里养了一年的猪。其实家里养了一年的猪也长不了多大，撑死也就一百来斤。因为那时候的人都吃不饱，猪就更连泔水也吃不上了，哪来的营养长肉啊。更何况多少人都在眼巴巴地期待着那过年才能杀死的猪啊。好在当时招待客人只用好肉，排骨和尾巴之类是上不了桌面的，我们小孩子在有客人的时候，便可以抱着一块剔得精光的骨头去啃，啃完了再扔给家里的小狗接着啃，共同享受那津津有味的感觉。

过年是好事，但这年不能天天过。天天过的那叫日子。

盼完了过年，就是盼着走亲戚。走亲戚就要带礼物，在乡下要带礼物大多都是点心饼干之类，最最重视的亲戚莫过于一块猪肉外加两瓶子酒。只要看到能带着猪肉去走亲戚即使哭闹一场能让跟着去，也会在心里窃喜好几天，因为可以吃上一顿猪肉了。

直到80年代任了小学的民办教师，认为吃肉的机会增加，生活境况会有大的好转，没想到当时的工资是由村里的集资所决定，如果村里的集资上不去，工资就要受影响。我带着对家乡的热爱和对教育的挚爱，克服了众多走向大城市的打工者的诱惑，志愿走遍了老家最偏远最贫穷的五所村办小学任教。1989年又主动要求来到了大黄村小学，学校就建在山坡上，这所学校缺老师是因为所在的村子干旱的时候没有水吃、路途远、道路狭窄、雨天泥泞，特别是走过一座小桥之后一段漫长的土石路上坡，被村民称为“三瞪眼”，我骑着自行车一气上不去，连拉车的牛马到这里都要气喘吁吁地瞪眼数次才能上去。光在路上瞪眼还是小事，主要是村里集资上不去，我的工资就成了比“三瞪眼”还要瞪眼的事，连续十八个月，都是25元的工资，这一个月的工资做梦都不敢去想能买几斤猪肉。加上当时还要进行繁重的复式教学，还要上山砍柴烧，冬天没有炉子，又不肯向家里的老人要钱花，胃病、低血压等一起向我袭来，数次晕倒在学校。

时值大旱，平阴县人民银行为了保秋收和当地群众的生活，组成了抗旱工作组来到了大黄村，和我一起住在了学校成了邻屋。我担心他们做饭会烧了我砍来的柴，便偷偷地跑到他们屋里看如何做饭，让我惊奇的是他们只需要拧一下开关，便会燃起一团蓝色的火光，让我平生第一次认识了煤气灶。工作组所有的生活用品都是用车拉来的。工作组里的人中有一个最年轻的叫周长利，他挑着单位给配的两个50斤的塑料水桶和我一起去村南的深沟里去挑水，沟底的井里没有水了，我们就一起去山上的泉里挑，泉里没有水了，就开始去邻村拉，很快我们就成了“挑水友”。工作组来到数天后的晚上，村支部成员就去学校里给工作组成员接风，就像走最重视的亲戚一样买了一块重达6斤的猪肉送到了工作组。我做梦也没有想到，这块猪肉在天亮的时候已经被工作组的周长利挂在了我的厨房中，看着那块夹着大梁骨的肥瘦相间的长长肉条，我的眼前一亮：“哇！这不就是母亲所说的龙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