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郝立轩
昨天是父亲节，晚上喝了点酒，不知为啥翻来覆去睡不着。今天早晨起床较晚，就神经兮兮地抱着被褥晾在了阳台上。
躺在躺椅上，朝窗外一看，却发现半阴天根本没太阳，索性端着手机看起一篇文章来。文章大意说的是父亲节，也是洋人过的节日，中国的父亲节应该从“三月三”三祖合符轩辕纪念日算起。外祖父系轩辕氏，我对任何涉及轩辕文化的文字都很在意。
突然，妻子对我惊呼：“啊呀，乔老爷去世了！”。
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似乎根本也没听进去，瞪着眼睛追问：“你说啥？”妻子又悲戚地低声重复一遍。我不知从哪来的火，声嘶力竭地呵斥道：“那是扯淡，别相信网络！”尽管我这样说，心里还是有一种不祥预感。妻子用颤抖的声音补充说：“是新华社发的……”
我还是不敢相信这一突如其来的噩耗，因为打着官媒旗号造谣的事儿很多。于是，赶紧跑到一边给乔方打电话。我用试探的口吻问乔方：“乔哥，老爸怎么了？”
“老七，老爸走了”说完，乔哥哽咽了。老爷子这辈子没弟子，他喜欢的几个人视如己出，亲昵称之为“儿子或女儿”，不按年龄排序，按认识早晚确定，和自己亲生子女排在一起，我排行老七，就算关了门，没有老八。老七，全家人叫了我二十多年。
乔方哭，我也哭，两个老爷们儿对着电话痛哭。本来我该安慰乔哥，可就是忍不住泪水。乔方强忍悲痛地劝我：“老七，老爸走得很安详，只是稍微有一点不好受的感觉。现在，老爸在医院里，我们回家了，快到家了。后事由组织安排，你也不要太难过，一切听从组织的，我会和你联系的……”
今天是个苍白无语的日子，我不知干点什么，一个人躲在墙角发呆。妻劝我说“你去工作室吧，你该为乔老写篇文章啊，代表咱们全家悼念乔老……”。
我来到了工作室，此时我能写什么？此刻我又能写出什么……
“乔老爷千古。您创作的歌曲伴我们前行！”中央电视台导演赵斌从老家辽宁本溪给我发来了微信，他是我二十多年的朋友，他知道我与老爷子怀有什么样的感情。
“乔羽先生一路走好。”河北省文联副主席、省音协主席白朝晖给我发来微信，他知道我与老爷子这份难忘的感情。
好多文友推给我乔羽先生生平，我知道大家是想通过我献上深深地悼念之情和崇敬之意，我难以一一回复。
喜欢我的那个人走了。
疼爱我们的那个人走了。
用歌声温暖芸芸众生的那个人走了。
不知为什么，一切的一切都连接不起和他在一起谈笑风生的画面，刻骨铭心的却是凝固起来的碎片化的记忆和泪水浸泡的心灵底片上的碑文。
我好想真实地记录些什么，可耳边响起的却是远方飘来的阵阵回声……
（一） 关于成名成家
老爷子曾经对我说：“无论干哪个艺术门类，没有一个被社会承认的作品不成家。有了这一个，才能叫家，否则只能叫作者。有了这一个，可以叫家了，但也不能叫著名，因为这里也有个运气在里边，经常是预料之外的事儿。出来第二个、第三个那可不容易、那要靠实力。超越第一个更难。没有两三个被社会承认、留得住的经典之作，不能叫著名。经典也有大有小，有了几个大经典，至少五到八个吧，也好像不能叫大家，顶多称之为大师。大师和大家可不是一回事，大师是一个行业或者门类的领军人物。大家，那可不简单了，大家那是杂家，是几个门类颇有建树都有杰出贡献的人，而且还要形成自己的思想体系，也就是在理论与实践结合上有发明创造。”
“具体说到泰斗，有人说我是泰斗、词坛泰斗，其实那是恭维我的话，我不往心里去。什么是泰斗呢？泰斗那是日月星辰，哥白尼、爱因斯坦那是泰斗，人家有世界命名的星座，我是哪颗星星呢？无非就是我岁数大一点，再有成就英年早逝也没人称呼泰斗，哈哈哈……”
（二）关于歌词创作
“你没有写过歌词，你可以尝试写写。从你给我背诵的人生座右铭《做个好人并不难》来看，你有这个能力。你说的是自己的话，也就是有特点；你说的和别人的话不同，这就可贵一些，从这点来说你就可以尝试音乐文学创作。”
“咱们有个写词人的组织叫中国音乐文学学会。为什么不叫这个家那个家的协会呢？因为我考虑音乐文学是个学术性的团体，它包括音乐创作的方方面面，国外也有类似的团体，这样便于对外文化交流。”
“你的词有特点，但给你谱曲很难，你的词太硬。不是给我谱过的那几个名家就能谱好的。从这首词内容看，也有个问题。你年轻，什么话都想说，说多了作曲家就没有空间了。这与你的人生阅历有关系，岁数大了就好了，我这把年纪想说的话自然就少了。”
“人们都说我是个乐观派，乐观倒是乐观，但我知道内心深处是个忧郁的人。我不愿讲话，非讲不行就讲几句，但翻来覆去要想好长时间。开研讨会之类的，人们都爱听好听的，一说话重了点，就得罪人。其实，讲话长了也没人听，我在各种会议上讲话大都不超过三分钟。”
“你要注意发现和寻找没名气、但有能力的作曲者做搭档，词曲作者应该是志同道合的好搭档，没有名气不怕，作品出来不就有名气了嘛！”
（三）关于写好歌曲
“什么是好歌呢？好歌挂在老百姓嘴边，好歌活在老百姓心里。好歌是活着的。在人们心里活着，才能流传下去！”
“人们管我叫著名词作家，其实我觉得我是一个作家。我写的东西可不止歌词，可能是写了几首耳熟能详的歌儿吧，人们不大关注我其他文学作品了。”
“就歌词写歌词，不容易写出好歌来。你诗歌、小说之类的什么题材都写那不是坏事，既要多能又要专啊！”
（四）关于继承借鉴
“写好一首歌，顶要紧的是雅俗共赏。雅，也有个小雅大雅问题，不是学院派就雅，也不是写得文绉绉的就雅。俗，也不是说老百姓的口头禅就俗。雅俗共赏是把中华优秀传统文化与世界多元有益文化巧妙地兼容贯通，这关系到中国民歌如何走向世界的大问题，当然这是一辈子的事，靠一辈子去追求、去坚持。追求一辈子也不一定就成了，这是一生的努力方向。”
（五）关于理想爱情
在天津师范大学授予乔羽先生“荣誉教授”仪式上，师生们提出那么多问题，您都不厌其烦地予以解答。
有个文学院学生谈到如何看待周杰伦。您微笑着说：“你们年轻人喜欢的事，我也喜欢。”立刻拉近了距离。
一位爱好音乐文学的学生现场提问：“我特别喜欢音乐和歌词，我也想尝试，可就是怕丢人不敢写怎么办？”您憨态可掬地说：“那就写呗！”孩子喊出一个“好”，您向他竖起了大拇指。
没想到，一个男孩子竟提出一个既严肃又好玩的问题：“您和奶奶幸福地生活了几十年，您是如何看待'金婚’的？”您幽默地对孩子们说：“'金婚’就是金不换，你老是换哪有'金婚’啊？”，惹得哄堂大笑。
（六）关于著述立传
那年您来河北唐山逗留期间对我说：“写歌是唱的，不是看的，也不是读的。我不反对出作品集，那是一种总结，但不是目的，目的还是要有人唱、有人传。其实社会就是档案，留住的就留住了，留不住的出书也留不住。”
“我写了那么多的歌，能记住的就那么几首，我这辈子还没出过书。当然，我有些没唱起来的歌儿，我感觉写的比唱起来的还好。组织上找我多次，想作为一种文化传承来抢救，还提出叫什么文集之类的名称，我还没有想好出不出。真要出一本，我想来想去还是喜欢叫《小船儿轻轻》。”
“你看，我和庄奴是朋友，我就喜欢他的《甜蜜蜜》，写得多好，怎么想出来的，真了不起。”
“人啊，都有死的那一天，我早就把我的碑文想好了，就刻上：这里埋葬着一个写过几首歌词的人。”
（七）关于做人处世
第一次请您们老两口吃饭，是在您家旁边的一个不大的饭店，一起走着去的。算上陪同的江苏战友一共四个人。我们从上午十点半，一直喝到下午四点，高度五粮液喝了四瓶。
您说就喜欢喝五粮液和小糊涂仙，其间还谈到您写过的酒歌儿。酒店经理、师傅和服务员，那个高兴哟。他们围站在餐厅两侧，就像家人一样。
临行前，饭店经理拿来一个笔记本想请您签名留念。您说，这怎么签啊？饭店经理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副窘态，以为不给签。没想到您高声喊道：“有家伙什儿吗，笔墨侍候！”于是您高高兴兴地挥笔题写下四个遒劲大字：“近悦远怀”，并边写边向众人介绍：“走近高兴，离开怀念，生意做得好就该这样！”饭店经理连连恭拜，指着对面客厅说：“欢迎您随时来，这个厅就叫乔羽厅，每天留着！”您说：“那倒不必了，平时我不来可随时接待客人！”。
众所周知，您的书法写得好，曾有的朋友托我请您题个字。一次“寿人济世”四个大字，您整整写了两天，去取的时候，我看到您在屋子里穿着背心还在写，满地撕得都是纸。
前年我托乔哥请您为我题个书院名称，发给我后过了好几天，您还是说写的不满意，又重新挥毫写了一遍，其实我知道那肯定不止一遍。“白鹭书院”在我的老家玉田即将开建，而您却……
哦，一代词坛泰斗、杰出的人民艺术家乔羽先生走了。我们不敢说悼念，那样我们会永远失去您；我们不敢说缅怀，那样您会离我们远去。
我们深深知道：您的作品不仅影响了几代人，而且必将也定会还要影响世世代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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