嗨，玉米

作者：徐晟

这几天，菜场上卖嫩玉米的一下子多了起来。青绿的苞叶，剥开后露出饱满而鲜嫩的米粒，淡黄晶莹，散发着诱人的光泽，让人一见倾心。挑几个回家，洗干净放进电饭煲里一蒸，满屋子玉米的清香！

嗅着这熟悉的味道，我的思绪，一下子飞回到儿时的故乡……

在我家乡，大米、面粉才算主粮，红薯、玉米，只是粮食短缺时作为贴补。村子里的地，大多是水田，冬种小麦，夏种水稻。少量的旱地，被种上了棉花、大豆，还有一小块留做菜园。只有山坡荒地、菜园四周、棉花大豆等旱地边上，才种一点玉米。

五谷里面，其实并不包括玉米，这也难怪乡亲们很少拿正田种它——地要留给能活命的庄稼。但这并不影响我们对玉米的喜欢，那秀丽的身姿，那清香的气息，那甜美的味道，让寡淡的童年，变得鲜活丰盈起来！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母亲在种瓜点豆的同时，总忘不了在菜园周围种一圈玉米。

一场春雨，玉米拱出嫩绿的新苗。芽芯一片卷叶，状如针管。左右两片侧叶，怯怯地伸着，如婴儿求抱的胳膊，娇小可爱。

沐浴着春日的阳光，吸吮了甘甜的雨水，玉米苗一天一个样儿。才几周时间，已从天真稚气的婴儿，出脱成楚楚动人的大姑娘。笔直的腰身，亭亭玉立；秀气的叶片，襟飘带舞；清香的气息，弥漫田野。一圈玉米，整齐地站在菜地的边缘，婷婷袅袅，像等待出场的模特，像降临人间的仙女！

这时候，我很喜欢往菜园里跑，看豇豆的藤蔓，如何去纠缠一棵玉米；看玉米的头上，何时抽出小扫帚似的穗儿；看玉米的腋下，谁先长出第一根玉米……

玉米最动人的时刻，是结玉米棒子的时候。这时的玉米，像身怀六甲的少妇，青春靓丽的容颜犹在，还增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

玉米结实，就像约好了一样，在某个夏日的清晨，哗啦啦，每棵玉米都捧出一两个玉米棒子!

在我们目光一遍又一遍地抚摸下，玉米棒子终于鼓胀起来。早上摘菜，母亲顺手掰几根嫩玉米回家。我欢天喜地，帮忙剥苞叶，扯玉米须。煮饭的时候，母亲将玉米放在米饭上蒸。满屋子清香，连米饭上也沾染了玉米的气息。一个蒸熟的玉米在手，满嘴清香甜润，连苦涩的童年也感觉是甜的！

玉米一天天变老，已不适合蒸着吃了。这时候母亲会将玉米棒子扔进灶膛里烤。隔一会儿，母亲用火钳把玉米棒子夹出来敲敲，翻翻，再放进去烤，直到浓郁的香味在烟火的炙烤中慢慢飘散出来，母亲才将玉米棒子夹出灶膛。等不及了，赶紧剥开苞叶，里面的玉米粒焦而不硬，一口啃下去，那馥郁的香里裹着淡淡的烟火味，清香绵长。

现在的人喜欢吃夜市烧烤，而我更怀念小时候在秋后的山坡上吃的“烧烤”。

秋收过后，田野上总有些遗落的东西，比如黄豆、花生、玉米。放牛的时候，我们把捡到的这些食材，一股脑儿扔到火堆上烧。烧熟之后，顾不得烧糊的炭灰，争着抢着去吃。吃完手上、脸上、嘴上全都是黑印，但我们却不懊恼，欢笑声、嬉闹声，洒满山坡……

在大集体时代，玉米并不被重视，但在童年的记忆里，它却摇曳生姿。每次蒸玉米吃时，我都会想起，儿时那些温暖的记忆！

（原载于2022年8月16日《楚天都市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