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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年那些事儿

作者:胡建文

20世纪70年代出生的孩子,物质生活是非常清贫的。但上天总是那么公平,你在这方面欠缺的,必然会在另一方面得到相应的补偿。那时候,虽然物质极度贫乏,但我们的童年生活异常丰富多彩。广阔的绿色乡村无疑是我们成长的天堂。现在,每每想起童年那些事儿,我都要忍不住笑出声来。

打滚

我小时候最喜欢穿花衣裳了。

记得两岁多一点的时候,过年前,妈妈给我在裁缝师傅那里做了一件小小的花棉袄,我自然是欢喜得不得了,流了鼻涕都不再用袖子去擦了,直接再用力地吸进去,嘿嘿。

正月初一一大早,我就兴高采烈地夺门而出,去生产队的办公室玩。生产队的办公室门口有一块晒谷的水泥坪。平时没有谷子可晒的时候,就是我们小孩玩耍的地方。我来到水泥坪里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很多的大人和小孩。他们有的在放鞭炮,有的在打牌,还有的在谈一些我听不懂的事情。

我们生产队在外面做事的任先老大哥和申宝哥哥刚好也在。他们都二三十岁了,但跟我是一个辈分。喜欢逗小孩玩的他们见我穿来一个漂亮的花衣裳,就对我说:“你打个滚给我们看,我们给你糖吃,还帮你放炮,好不好?”说着把袋子里五颜六色的纸包糖掏出来,在我面前亮了亮。我咽了一下口水,想都没想就说:“好!”

于是,任先老大哥站在这边,申宝哥哥站在那边,不知是谁一声令下,我就开始滚起来。滚过去,放个鞭炮;滚过来,得到一粒纸包糖作为奖赏。我的滚打得又快又好,吸引来了晒谷坪周围所有的目光,并赢得满堂喝彩。我越滚越起劲,把他们口袋里的纸包糖都赚完了。没有纸包糖了,他们就说给我发烟,问我还打不打。我还是想也没想就大声回答道:“还打!”在他们哈哈的笑声中,打滚继续进行。滚过去,照例放个鞭炮;滚过来,得到一支烟作为奖赏。我不抽烟,但我知道我爹抽烟。我就把烟送回去给爹爹,然后回来继续打滚……

这样滚来滚去差不多一个上午,我崭新的花棉袄脏得不成样子了,可我一点也不感到可惜,因为我得了那么多纸包糖和烟啊。我爹爹妈妈也非但没有骂我,还直夸我聪明,说我这么小就晓得把烟送回来给爹爹抽。如今,妈妈虽然年事已高,但对我小时候的许多事情都记忆犹新,提起我两岁多在晒谷坪里打滚的事,她依然赞不绝口呢!

埋老鼠

死人,是我们从小就司空见惯的事情。

每次院子里死了人,我们都会一窝蜂地跑去看热闹,吃崩饭,捡鞭炮,看八排锣鼓和放响铳、做道场。在我们小小的心灵世界里,死不但不可怕,反而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我们根本不明白大人们为什么要哭得那么伤心。

小孩子总喜欢模仿大人,这大概是孩子的天性使然。待院子里的丧事办完之后,我们便又有新鲜事情可干了:埋老鼠。

我们想方设法弄来一只死老鼠,然后把一块木头掏空,给它做一副简易的“棺材”。先按我们地方的习俗,给老鼠做道场。做完道场之后,就把它抬到屋背后的山上去安葬。鞭炮一响,男孩子们就抬的抬棺材,打的打八排锣鼓,放的放响铳;女孩子呢,主要的任务就是哭——哭腔也完全是模仿大人的。安葬完老鼠之后,一队人马就飞跑着回来做“崩饭”吃。

隔几天,我们还要跑到山上去“看坟”。看坟,也是我们老家悼念死者的一个习俗。不过,我们去看坟的时候,会把土堆刨开,把棺材盖子揭开。这自然是由胆大的哥哥们去完成的。随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我们便大笑着作鸟兽散。

这种事情,我们每年都要干好几次,乐此不疲。在生命的最初,我们就这样以游戏的方式认识了死亡。

讨新妇娘

过家家,大概是每个小孩子都玩过的游戏吧。我们那儿管过家家叫“讨新妇娘”。

白天,爹爹妈妈都到田地里劳动去了,每次要到天断黑才能收工回来,我们这帮年纪相仿的小孩就在家里无法无天地玩。那时玩得比较多的,当然是过家家了。

男孩子和女孩子,先是一对一对配好,然后煞有介事地开始“讨新妇娘”。但那个时候,我们在一起玩的男孩子多,女孩子少,所以,剩下的“单身汉”就只能帮忙抬轿子和嫁妆,干些吹吹打打的活儿。因为年龄偏小,我也常常只能做个帮忙的。但我一点也不嫉妒那些“新郎官”,帮起忙来干劲十足。

我们抬“新妇娘”的轿子,就是家里放在脚盆、箍桶上搁东西的木头架子,打击乐器就是石头和瓦片。我们真的把“新娘”抬起来,在大院子里热热闹闹绕一圈,边走边唱:“新妇娘,顶顶唱,斩烂斩烂煮忙忙……”唱的是什么意思,我们自己也不知道。

把新妇娘送到新郎官家里后,新郎官和新妇娘就开始进洞房,并真的把房门关起来,睡在一起。等他们再出来的时候,新妇娘的肚子就大了——往衣服里面塞个小棉袄什么的。再然后,就是生“毛毛”。女孩子抱着个枕头,左一句“满崽昂盎”,右一句“满崽昂盎”,喊得跟真的一样。我们这些帮忙的人呢,开开心心吵闹一阵之后,就又忙着煮“灰饭”吃了。

记忆中,我也是有幸做过几次“新郎官”的,只可惜年深日久,我早已忘了新妇娘是谁,哈哈!

打窑

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农村里的房子基本上都是木头或土砖做的,我们家住的是一半土砖一半木头的房子。那时也有少数富裕人家,开始兴建相对来说比较气派的红砖楼房。小小的我,好想什么时候也能住上崭新的红砖屋啊。

对于穷苦的家庭来说,这样的期待当然是十分渺茫的。于是,我们这般穷孩子便自己动手,开始构建关于红砖屋的梦想。在别人那里看了做砖和烧砖的全过程后,我们就一边忙着做砖匣子,一边在屋前屋后打起砖窑来。我们的砖匣子跟大人的一样,也是木头做的,呈长方形,但比真正的砖匣子小很多。砖窑则通常打在菜园子的埂上。

我们首先挖来黄土,加水和成软硬适中的泥巴,然后把泥巴灌到砖匣子里做成砖,砖做好后让它自然风干,再放进早已挖好的小砖窑里。当时,煤炭是很稀有很宝贵的东西,大人是绝不允许我们拿来浪费的,我们就到处去捡柴,用干柴代替煤炭来烧砖。火苗把我们的小脸蛋烤得红彤彤的,柴烟把我们熏得眼泪直流,我们的心里只有创造的快乐。一窑一窑的砖出炉了,我们高兴得手舞足蹈大喊大叫。

我的外公是有名的瓦匠,我妈妈从小就跟着外公干活赚饭吃。多多少少有点遗传吧,我小时候手艺活干得很不错,做什么就像什么。我曾经做过一只非常精致的砖匣子,还一直把它当作宝贝一样珍藏着。1984年,在爹爹妈妈和姐姐们的辛勤努力下,我和哥哥终于盼来了做梦都渴望拥有的真正的红砖屋。

但,生活在给我带来无限欢乐的同时,也不忘给我制造一些小小的遗憾。我那个精致漂亮的砖匣子,在拆除老屋的过程中被埋在了瓦砾堆中,再也没有找回来。

滚铁环

那年那月的小孩,几乎没有不会滚铁环的。

做铁环很简单,就是把一根一米来长的铁丝弯成标准的环状。铁丝最好是粗一点的,有条件的甚至可以用六码丝也就是钢筋来做。但那时候钢筋很难弄到,而且太硬,需要到铁匠铺里去打,所以对于六码丝做的铁环,我只有羡慕的份儿。

做铁环虽然简单,却是一件很费力的活。家里没有钳子,我只能用柴刀把铁丝砍断。因为力气小的缘故,要砍断一根铁丝谈何容易?往往把柴刀都砍出了缺口,铁丝就是断不了。但我有的是耐性,没砍断我是誓不罢休的。这时候如果妈妈喊我吃饭,我肯定充耳不闻,回答妈妈的永远是“哐当哐当”的声音。

铁环做好了,再做一个推着铁环滚动的钩子,才算是大功告成。滚铁环,先是在平整的晒谷坪上,待慢慢熟练后,再扩大到屋前屋后的空地,最后便是转移到凹凸不平的田间小路。往往一滚就是大半天,根本就不感到疲倦。而且,夏天滚,冬天也滚。夏天滚得汗爬水流却并不觉得热,冬天,小小的身子滚得热乎乎的,不知寒冷为何物。

滚铁环是常常摔跤的。滚得飞快的时候,铁环突然遇到一块石头,人在后边想刹却刹不下来,便飞也似的往前面的地上扑去。那滋味够难受的,但即使眼泪都痛出来了,我也会忍住不哭。翻身爬起来,拍拍身上的尘土,让布满牛粪和石子的小路继续在圆圆的铁环和我的脚下延伸。

呷冰棒

小孩子嘴馋。童年的夏天,我最想呷的无疑就是冰棒了。那清凉可口的冰棒对我极具诱惑力,看到背冰棒箱子的人,或听到叫卖冰棒雪糕的声音,我就直流口水。

当年,吃一支冰棒大概是三分钱或五分钱,一个雪糕一毛钱,但贫穷如我者是注定买不起的,一般情况下只有咽口水的份。偶尔,到了太阳下山的时候,如果有人冰棒箱子里的冰棒快化了还没卖掉的话,就会降价处理,我才有机会得到一支解解馋。那无疑是我最开心的时刻,我总是把快化的冰棒轻轻含在嘴里,一点一点地舔,而不愿奢侈地把它狼吞虎咽地吃掉。但不管我怎么珍惜,冰棒还是很快会吃完的,冰棒化成了水,我便常常把冰棒条咬着,半天也舍不得丢掉。我是多么羡慕那些天天都可以吃冰棒的孩子啊,我觉得他们简直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

终于有一天,刚刚高中毕业的二姐也背起冰棒箱子来了。二姐自小就很有经商头脑,也很有持家的意识。扯草,采茶,摘蘑菇,拾稻穗,她想尽各种办法来帮助能力有限的父母改善我们的家庭生活。盘算着卖冰棒能挣钱,她就自作主张去卖冰棒(天知道她的本钱是哪里来的)。二姐的冰棒箱子是我家里那口未漆的小木箱,应该是妈妈的嫁妆吧。冰棒上面盖着厚厚的破棉絮。我当时怎么也想不清,天气那么热,盖棉絮的冰棒怎么就不会很快就化了呢?二姐的冰棒是在沙江的冰厂里批发的,她往往清早出门,要到天黑才回来。二姐回来时总会给我们留几个化得只剩下一半的冰棒。所以,如果哪天二姐背着冰棒箱子出门了,那一天我的潜意识里就充满了一种期待,期待着天黑,二姐早点回来。二姐回来后,便把特意给我们留的冰棒一人一支分给我们。呷完冰棒,我们又把垫在木箱里的尼龙纸小心翼翼地取出来,小狗一样贪婪地吮吸着尼龙纸上盛着的冰水。那舌尖上的甜,一直留存到多年后的今天。

打波

这里说的打波,不是亲嘴,是我小时候玩的一种打石头的游戏。

打波,也叫打跪彩波,就是在地上立一块条石,然后在数米开外画一条线,打波的人每人拿一块石头或砖头,首先以“石头剪刀布”等方法确定一个顺序,然后按着顺序轮流去打前面那块立着的条石。在打之前,必须先下一道口令:“打倒某某去跪倒。”如果把那块条石打倒了,某某就得乖乖地跪在旁边。后面的人呢,也可以让跪着的人继续跪,也可以把他救起来。要救他的话,在打波之前也要下一道口令:“打倒某某去跪倒,某某起来。”

我们小孩子也是分派别的,如果你人缘不好,又想进来一起玩的话,你就只有经常去跪的份了。不过不管是谁,在打波的时候,都是会老老实实去跪的。因为如果你不遵守游戏规则“扮赖”的话,下回就再也不会有人跟你玩了。记忆中,我跪的次数好像不是太多吧,因为我跟伙伴们都相处得比较好,并没有故意惩罚我的。当然,我不被人排挤和欺负,还有一个更加重要的原因,那就是,我有个比我大三岁半的哥哥。如果伙伴们中间有谁想要欺负我,我就会这样警告他:“要得,我回去告诉我哥哥!”或者说:“我去喊我的哥哥来!”对方立刻就怕了。有哥的人,就是幸福!

打四角板

我们男孩子的衣服口袋和裤子口袋总是鼓鼓胀胀的。到底装的什么东西呢?四角板。四角板是用纸折的,薄薄的,有四个角,大小约一寸见方。也有折得很大的,我们把这种大四角板叫作“雷趴”。四角板有两种玩法:打和摔。

伙伴们用瓦片在地上画一个小圆圈,每人把同等数量的四角板,押到那个圆圈里面。然后,在距离圆圈几米的地方画一条线,每人拿一块从小河里精心挑选来的光滑平整的小石板,按事先确定的顺序一个一个轮流去打圆圈里的四角板,打出圆圈的四角板就归打的人所有,把圆圈里面所有的四角板打完算一盘,这就是打四角板。因为大家都出了“赌资”(四角板),打赢了有“战利品”,所以,这个比打跪彩波更过瘾,常常一打就是好几个小时。有时甚至从上午打到下午,到了家里人喊吃晚饭的时候都不愿意走。实在被喊急了,就匆匆跑回家端一碗饭出来,扒几口,把饭碗摆到一边继续打。直到天完全断黑,赢了的输了的,便都心满意足、兴高采烈地各回各的家。

摔四角板,用土话讲是“扮四角板”。两个或两个人以上都可以玩。四角板有正面和反面之分,有折痕的一面为正面,平整的那一面为反面。大家首先都把四角板铺在地上,可以指定一个人先摔,也可以通过“石头剪刀布”来确定一个顺序。摔的人把自己的四角板捡起来拿在手上,正面朝上反面朝下,用力地朝铺着的四角板旁摔下去。四角板摔到地面后会有一股风,风大的话就可以把铺在地上的四角板掀翻。被掀翻的四角板就属于那个摔四角板的人了,运气好的话可以一次掀翻好几只,运气不好的话,一只也翻不过来。摔四角板可费力气了,摔一个上午或下午,第二天手臂就会酸疼酸疼的。为了确保成功率,我偶尔也会耍耍小花招,比如四角板落地的时候,以最快的速度顺势用手去扒一下,这样的话,至少有一个手指肯定要碰到地面,扒重了就会又麻又痛,但我总会装着没事一样的。嘿嘿,只要能把四角板赢到手,这点痛算得了什么呢?

喂火车

70年代修通的湘黔铁路,正好从我们家乡经过。我们在家门口就可以看见火车奔跑。

那时的乡村比现在安静许多,火车来了隔好远就能听得见声音。每次听到火车的轰鸣声,我和小伙伴们便从各自的家里不约而同地跑出来看火车。开始我们不明白火车为什么有两种颜色。后来从大人那里,我们知道了,黑皮车厢的是货车,绿皮车厢的是客车。火车长鸣一声,冒一股青烟,从天马山下露出一个头,到尾巴从农场坳上消失,大概要五分钟的时间。我们就一节一节地数着车厢,看哪一列长些,哪一列短些。有时看到二三十节车厢的火车,心里就不由得特别兴奋。第一个看到的人就会喊:“快来看啰,好长好长个火车呢!”立刻就有人跟着感叹:“我个崽唠,真格好长啊!”

尽管我们每天都有火车看,但从来也没有机会坐一次,所以,对于只能远远地欣赏的我们来说,火车一直都是新鲜事物。于是,在我们的生活中,很自然地就有了一个开火车的游戏。开火车,用新化的土话讲,叫“喂(读第一声)火车”。那时,农村还没有电灯,喂火车,总是选择在有月亮的晚上。吃完晚饭,我们就在生产队办公室前的晒谷坪上集合,几十个孩子,由年龄大胆子也大的在最前面做火车头,其余的则一个一个抓着衣服排成长列。因为鬼故事听多了,我胆子很小,不敢在最前面,也不敢在最后面,总是跟在最中间。“火车头”“喔——”地长啸一声,“火车”便“嘀嘣嘀嘣”地前进了。于是,整个村子里,便反复响彻着“嘀嘣嘀嘣” “喔——”的声音。“火车”没有固定的轨道,“火车头”想往哪里开就往哪里开。有时候,他想故意吓唬吓唬大家,便一头拐进一条漆黑漆黑的巷子里,吓得大家一阵尖叫。有时候,他会故意在拐弯处来个突然加速,后面的脚步一时调整不过来,“火车”就会脱节,甚至翻倒一大片……但大家都不会哭,只有无拘无束的笑声和惊险刺激的尖叫,回荡在宁静的乡村的夜空。

躲伯落

在我们乡下,捉迷藏叫作“躲伯落”。为什么这么叫?谁知道呢!

尽管那时候一天只有两顿饭吃,我们仍然有着挥霍不完的精力。也许小孩子天生就是精力过剩的吧。精力过剩的我们,总是变着法子玩,变着花样折腾自己。其中,“躲伯落”便是我们百玩不厌的把戏。

白天,家里大人都出去劳动了,没人管的我们在家里玩得天翻地覆。我们家比较大,有上下两层,自然是伙伴们玩“躲伯落”的主要据点。因为我熟悉家里的“地形”,别人躲的时候,我是很容易寻到他们的。而我躲的时候,就不容易被寻到了。我们家二楼的顶上还有一层,叫“天楼”,天楼上堆着一架旧的纺车和其他杂物,还有一些神态各异的菩萨。天楼上没有天窗,也没盖“亮瓦”,漆黑得颇有点恐怖,我平时是怎么也不敢上去的。但“躲伯落”时,我却顾不上害怕了,喊一声“卧伯落”,我猫一样迅疾地攀爬上天楼,大气不出地趴在楼板上,静听着楼下那急促的脚步声。菩萨就在我的旁边,老鼠偶尔也会出来捣乱,我一动不动地趴在楼板上,吓得浑身汗津津的,但就是不说一声“我在这里”。直到对方把其他的人都找出来,在下面说:“胡建文,出来啰,我找不到了。”我才得意地大笑着从上面钻下来,头上、身上满是灰尘和蛛网。除了天楼上,米扁桶里、装谷子的柜子里我都躲过。这些地方都是不容易被寻到的,傻瓜才总是躲到桌子底下和门背后呢,嘿嘿。

那时,农村里没有电灯,晚上通常用煤油灯来照明。而且,为了节省煤油,除了大人要干活,或者小孩子要做作业,一般晚上是不点灯的。我妈甚至在堂屋里斩猪草都不点灯,穷苦的生活让她练就了在黑暗中干活的本领。于是,白天还没有折腾够的我们就跑到外面去吵,去闹,去挥霍小小的身体里那无穷无尽的精力。没有灯,星星和月亮就是我们的灯。我们玩得最多的还是“躲伯落”。稻草中、大树上、牛栏里、猪圈里、涵洞里,到处都是我们的藏身之处。农家,牛栏和猪圈里一般都搁了稻草,好像有那么一次,我爬到我家的猪圈里去躲,结果,搁稻草的木头承受不了那么大的冲击和压力,稻草和人“砰”的一声垮塌下来,压得猪楼里的猪“哇哇”叫。至今想来,实在是太有趣了。

打球泡

我的出生地依山傍水:屋后是山,层层叠叠;屋前是小河,蜿蜒流淌。

喜欢玩水,几乎是所有小孩子的天性。可以这么说,我就是泡在水里长大的。我们那儿管玩水和游泳叫“打球泡”。

为了灌溉农田,人们在小河拐弯的地方筑了一个堤坝。堤坝那儿,就成了我们夏天的乐园。坝上面水很浅,不会游泳的小小孩就在那里吵闹嬉戏;坝下面水又深又急,会游泳的大小孩就在那儿各显神通。

一开始,我肯定只能在堤坝上面的浅水里玩。泼泼水,追追架,偶尔也把头埋到水里面跟小伙伴们打打“无线电话”。当然,虽然水不深,但坝上面也不是绝对的安全。因为堤坝有三个水槽,由于水的落差比较大,水槽那里的水是很有吸力的。如果我们追赶的时候不小心,就会被水槽里的水吸过去,小小的身子和大大的哭声就会被快速地一起冲到坝下面去。这样的情况时有发生,不过,因为坝下面水性好的高手很多,即使冲下去了也是不会有生命危险的。

在浅水里玩久了,趣味性自然越来越少,我也多么想到坝下面的深水里去尝尝鲜啊!于是,我常常光着屁股站在堤坝底端的边沿,饶有兴致地看哥哥和堂哥们玩跳水,扎猛子,看得心里直痒痒的。有一次,哥哥见我跃跃欲试,就爬上岸来抱我下水,一边用手托着我,一边教我划水。当我学会了正确的划水姿势后,他就悄悄地把托在我腹部的手松开,刚松手的时候我会划得很平稳,但突然意识到他已经松手的时候,我就变得惊慌失措起来,身子便铁一样地往下沉。这样反复几次以后,哥哥说你会了,下去自己游吧。我硬是不敢。这时,正在堤坝上休息的堂哥从后面抱着我的腰,大叫一声:“怕么个!”把我猛地往河里一扔。我“咚”的一声落水后,连害怕都顾不上了,不要命地往岸边划。我刚爬上岸,人还没站稳,又被他扔下去了。那一天,我虽然喝饱了水,但也真正学会了游泳,与浅水滩里的“狗刨式”彻底地告别了。

从那以后,我泡在水里的时间更多了。打水仗,放“翻弄船”,在水底捉迷藏……花样多多,其乐无穷。夏天的傍晚,妈妈做完农活回来,如果在院子里没有见到我,她就会到坝基上来,大声地喊我回家吃晚饭。那时候,如果“球泡”还没打够的话,我就会快速地潜入水中,装作什么都没听见。妈妈以为我不在河里,喊几声就往回走了。我悄悄浮出水面,看着妈妈被夕阳拉长的背影,得意地笑。

钓蛤蟆

我们老家,习惯把钓青蛙的高手叫作“蛤蟆司令”。曾经的我,就是一个小小的“蛤蟆司令”。

钓青蛙,首先要准备一根钓竿。最开始,我的钓竿一般是从菜园子里给南瓜藤攀爬的竹叉上砍下来的,钓竿上的线,则是妈妈补衣服纳鞋底的纱线。钓青蛙的诱饵呢,就是蚯蚓。年纪稍微大点,我就有专用的从山上砍来的大钓竿了。

夏天是钓青蛙的季节。如果要去钓青蛙,一清早我便会在家门口潮湿的泥土里挖蚯蚓,然后,把挖好的蚯蚓拌点泥灰,用一根竹刺做引针,一条一条地穿到纱线上去,再打一个结,就大功告成了。吃了早饭,我便拿起钓竿,腰间别个小篾篓,雄赳赳气昂昂头顶朝阳朝田间出发。

田间的水稻茂盛葳蕤,那里是青蛙们的乐园。我轻手轻脚地走上田埂,把诱饵从稻叶的缝隙间放下去,一上一下地晃动钓竿。喷香的诱饵也跟着上下晃动。几秒或十几秒钟后,突然一声水响,在稻叶下乘凉或寻找食物的青蛙过来了。它以为晃动的诱饵是跳动的昆虫,跳过来张嘴就咬。起初没经验,青蛙一咬诱饵我就往上提,结果青蛙钓到半空中又掉下去了。后来慢慢有经验了,青蛙咬了诱饵也不急于提钓竿,而是让贪婪的它把诱饵一直吞到肚子里去才轻轻提起来,这时候,青蛙即使知道上当了,也来不及吐出来,只能乖乖地被我抓住,囚进我的小篾篓里。就这样,一条田埂挨一条田埂地走过去,我心里的乐趣随着篓子里的收获渐渐增多。有时候,田埂与田埂之间会有一小块菜地,那里也常常是青蛙们乐于栖息的地方,甚至会带给我更多的惊喜。没吃午饭的我随手在菜园子里摘根黄瓜或长豆角充饥,也是一种小小的享受。当太阳西斜的时候,腰间的篾篓沉沉地往下坠,我就满载喜悦雀跃而归。妈妈早在家门口等我了,见我回来,心疼地说:“我个崽,饿死了喃,赶快洗手呷饭!”我解下篾篓往堂屋的地上一放,就直奔饭桌而去。

偶尔,在钓青蛙的时候,也会钓出四脚蛇来。因为提着有点重,开始会以为是一只大青蛙,提上来后,突然看到四脚蛇在眼前灵活地扭动,女孩子肯定会吓得大哭大叫;男孩子当然勇敢些,但心里还是有些惧怕的,有时连钓竿都扔掉不敢要了。

我们还会唱一首自编的儿歌:“蛤蟆蛤蟆莫上钓,钓到回家斫脑壳,斫嘎脑壳挺嘎皮,油油辣辣好吓味。”这儿歌,常常是别人在钓青蛙的时候,我们用来干扰的。也许聪明的青蛙真的能听懂我们的话,只要我们一唱,它们就真的不上当了,即使咬了诱饵的都会立即松口。这时候,钓青蛙的人眼睛会气得一鼓一鼓的,唱歌的我们就放声大笑。当然下次就肯定轮到我们被气得眼睛一鼓一鼓的了。呵呵,谁叫我们自作自受呢!

钓鱼

钓鱼也是非常有趣的。

跟钓青蛙不一样,钓鱼的工具比较讲究。首先必须有一根笔直而细长的好钓竿。从山上砍来一根毛竹,把竹节处用明火烤一下,再用石头将它压一段时间,一根钓竿就做成了。钓鱼的线,不能用纱线,必须用白色的细长的尼龙线,线上还要系一个浮子。鱼钩有大有小。家乡的小河里少有大鱼,我们通常只买些小鱼钩。在靠近鱼钩的地方,还要包一块帮助鱼钩下沉的铅。钓鱼的诱饵,一般用蚯蚓和蛆虫。但我没有用过蛆虫,因为蛆虫要到粪坑里去捞,实在太恶心了。

春水涨完以后,家乡的小河边钓鱼的人就渐渐多了起来。我和哥哥也会迫不及待地加入他们的行列。找一个水静且深的地方,我们放下行头,把钓钩抛向水底,再把钓鱼竿的尾端插在岸上,然后坐在一块石头上,全神贯注地看着浮子的动静。不一会儿,浮子轻轻地颤动了一下,我心中一喜,鱼在咬钓钩了。但哥哥告诉我,这个时候不能急着提钓竿,因为这是鱼在试探,还没有把钓钩吃到嘴里去。我只有耐着性子继续等待。果然,浮子又由轻到重地有节奏地颤动起来。我抓准时机,取出钓竿,猛地往上一提,一条活蹦乱跳的鱼便随着我的欢呼声被提出水面。

夏天是钓鱼的最佳时节。我有时候会坐在岸上钓,有时候也会在岸边走动着钓。我钓得最多的是鲫鱼和“趴石鱼”。“趴石鱼”具体叫什么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大家都这么称呼。它体型很小,但头比较大,颜色暗黄,吃起来味道美极了。它生活在河边的石缝里,咬到钓钩后,它会用力地往石缝里钻,如果提得不及时,钓钩就会死死地卡在石缝里,一不小心就会把线绷断。还有一种叫“沙泥鳅”的,身体比“趴石鱼”要长,黑黑的,身上有很多锋利的刺,常把钓钩一股脑儿吞进肚里去,然后猛地往石头底下钻。由于性急,我的钓鱼丝就因此被绷断过好多次。河里还有一种没有鱼鳞、身体很滑的“滑鲢鱼”,比鲫鱼还要大,小鱼钩一般是钓不上来的,但如果运气好的话,也碰巧能够钓上一条来。有一次刚涨完大水,我就钓过一条几两重的“滑鲢鱼”。我收起钓竿,喜滋滋地跑回家,正愁没菜下锅的母亲非常高兴,立刻做了一碗鱼汤,让全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那是我至今为止喝到过的味道最鲜美的鱼汤呢。

钓鱼是一件很让人着迷的事情。一次,我左手拿着装蚯蚓的罐子,右手拿着钓竿在岸上垂钓,因为太专注,竟一脚踩空掉入水中,罐子在岸边的石头上砸了一个大洞,而我除了浑身湿透之外安然无恙。钓鱼的时候,我还遇到过一件神秘的怪事。那天下午,我一个人跑到坝下面去钓鱼,钓了很久也没有鱼上钩。快到黄昏,我准备回家,无意间往水里一瞧,看到一条一尺来长的大鱼一动不动地倒立在那里。我猜想这是一条快死的鱼,于是立马脱掉裤子跳到水里去。鱼明明没有跑,但当我伸手去摸时,它却没了踪影。当我爬上岸时,它又出现了。我再下水,鱼又没了踪影。我突然害怕了,心想,这条鱼可能是水怪变的。我吓得全身都软了。回去后,我没有跟家里人提起这件事,但小小的我一直感到不解和害怕。长大后,我当然不再相信那是水怪变的鱼了,但我仍然疑惑——我当时看到的明明是一条鱼,可为什么我一下水去它就不见了呢?如果童年能够重来,我一定要认真地察看一个究竟。

爬树

那时候的农村孩子,也几乎没有不会爬树的。

我当然也是一个爬树的好手。再高的树,我都可以像猴子一样轻快地爬到树尖子上。但爬树并不是天生就会的,是哥哥他们教我的。开始爬得很慢,也没耐力,往往爬不到一半就嗖嗖地掉下去了。后来爬的次数多了,熟能生巧,渐渐就积累了一些经验。爬树时,手臂须用力箍紧树干,然后把脚往上缩一截,夹紧固定,紧接着手往上攀,再次箍紧树干之后,又把脚往上缩一截……如此手脚并用,速度越快越省力。一旦会爬了,就爬个没完没了。衣服上的扣子爬掉了,胳膊上、大腿上的皮磨破了,渗出了血,我们全然不顾。

我喜欢爬树,因为树上果实的诱惑。我们家和我舅舅家同在一个村,我家在张家台上,舅舅家在毛冲,中间只相隔几里路。舅舅家有几棵杨梅树,还有几棵梅子树。端午节前后,杨梅红了,梅子熟了,我做梦都想到舅舅家去。如愿到了舅舅家,我和哥哥就只守着那几棵果树,爬了这棵,又爬那棵,吃了杨梅,又吃梅子。每当这个时候,我们就感到特别的快乐。

树上,也是我们玩耍的好地方。夏天,最炎热的时候,高高的树儿是我们乘凉的天堂。院子里有很多柳树,我们爬上去,摘一些柳条编成“帽子”戴在头上,用力地摇着树枝,边摇边齐声呼喊:“丢再(竹子)山里好歇凉啊,噢嗬!”喊了一遍又一遍。我们摇摆的幅度越来越大,呼喊的声音也越来越大。随着我们的呼喊声,风果然就呼呼地吹过来了。我们索性脱掉衣服,光着身子,享受凉风吹拂的畅快。喊累了,乏困了,干脆就躺在树杈上睡觉,睡得好香好甜。

屋前屋后的树,还是孩子们的“避难所”。有的小孩子做错了什么事,被母亲拿着一个扫把追到门外,孩子箭一般地从门口射出,三下两下就爬到门前的树上去了,母亲不会爬树,望着树上厉声数落道:“鬼崽子,你莫下来就算了!”然后就转身进屋忙活去了。孩子在树上待一会儿,就下来去外面找伙伴们玩,玩够了,回来时看看母亲的脸色,母亲仿佛早已不记得打他的事了,于是暗自得意,好不欢喜。偶尔,会爬树的男孩子也会欺负一下不会爬树的女孩子。男孩只要说女孩一句:“你是××的婆娘!”女孩就会骂骂咧咧地追过来。一眨眼的工夫,男孩就到了树上,对着树下的女孩嬉皮笑脸:“你来啊!有本事你上来追我啊!”女孩上不去,就捡东西往上扔,但总被男孩轻而易举地躲掉,男孩在上面哈哈大笑,女孩则在下面气得直掉眼泪。见女孩哭了,男孩便在树上做鬼脸逗她,女孩又忍不住笑了。男孩就唱:“脸麻了,又哭又笑,呷鹅公的尿!”

在树上,我们也曾经犯过永远不可饶恕的错误。屋后的椿树总有麻雀在上面筑巢,我们常常悄悄地爬上去,要么取走一窝鸟蛋,要么捉下几只雏鸟。鸟妈妈气得在旁边的瓦楞上哀鸣,我们则在树下兴高采烈地跳着笑着。年少无知的我们,不懂得什么是残忍,什么是伤害,把自己的欢乐建立在鸟妈妈的痛苦之上,何其悲哉。那些因为我们的捣蛋而失去孩子的母亲,它们没有因为悲伤过度而死去吗?此刻,真希望它们能听到我发自内心的真诚忏悔。

原载《爱你》2022年7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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