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兰

作者：刘佳莉

我知道，此时的北京，兰花幽香萦绕处，一定有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手持如椽大笔， 书写着中国字。

依稀记得，儿时的清晨，大妈们早已集结完毕，伴随着节奏明快的歌声，洋溢着春风般的笑容，或身轻如燕，或笨拙摇晃。我们于队伍中穿梭，手舞足蹈。每每这时，总 有一位老爷爷，双鬓已斑白，老花镜一丝不 苟地贴于鼻梁，皱纹已道出了他的沧桑。任 外界如何喧哗，他的世界仿佛波澜不惊。他 手持如椽大笔，轻轻蘸水，在地上写写画画。出于好奇，我屏息敛声走过去，轻轻问道：“老爷爷，这是在做什么啊？”他缓缓抬起 头来，笑盈盈地说：“小朋友，爷爷在写中国字，说说看，你认得哪几个？”我伸出肉 嘟嘟的手，蹲下身子，仔仔细细辨认，一个个指着大声念：“少……国……”老爷爷的笑容更盛，朗声道：“好，好！”那日，阳光透过树叶，闪烁的光斑于银丝上跳跃，折射出五彩光缕。

不知日月更替了多少岁岁年年，儿时伙伴的模样已日渐模糊，更不知广场舞大妈们 去留几人。在我童年时期那段天真烂漫的回忆中，总有一位老人，在独属于他的小天地里， 日复一日，书写着中国字。落笔之处，夏日肆虐的阳光仿佛都谦卑了不少，淡淡包裹着汉字，放出神圣的光芒。而一旁，总有一束兰花，默默地为他绽放。花与字，相得益彰。他手中的大笔已有些陈旧，而我年幼时心中埋下的书法种子正悄悄萌发。一切仿佛都变了，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变。

上初中后，我有幸成了他的学生，才得知，他是中国书法协会的一名成员。每每步 入爷爷的家，一股墨香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数不清的字画映入眼帘，或小心翼翼地挂在墙上，或随性散漫地铺于地面，清风微微吹拂， 几方宣纸随之飘曳。阳台处生长着几盆兰花，长势喜人，它们默默散发着淡雅清香，洁白的花瓣如雕似琢，一尘不染，融入这诗情画意中。

夜幕已然降临，窗化为镜，浅浅地映着桌前的我和老爷爷。老人紧紧握着我的手，一笔一画，从横开始练起，顿笔、轻提、回笔。他耐心地为我讲解每个字的结构，不厌其烦地圈出不足之处。他教会我写字，更教会我做人。

“字可以写得不美观，但横一定要平，竖也一定要立直喽！”

“唉，身子歪了，坐正！记住，不论何时，脊梁不能弯。”

“孩子，你看，咱们中国文化的底蕴是多么深厚，这笔画是多么精妙啊！怎么现在 学书法的人却越发少了呢？”

“一定要好好读书，祖国不靠你们靠谁？”

…………

苍劲有力的话语于耳畔回荡至今，我又热泪盈眶了。我忘不了，他提到中国几十年 飞速发展时的神采奕奕；忘不了，他给我讲解中国字画时，无意中流露出的虔诚；更忘 不了，他轻轻拍着我的头，和我讲的那些道理。

我曾问过他，为什么喜欢兰花，他只是含含糊糊地回道：“花中四君子啊……”当 时，我甚是不解，只得挠了挠头。

初三那一年，由于一些原因，老爷爷去了北京。从此，小区里再也没有一个孤寂的 老头，伴着日出，大笔一挥，汉字便如生龙活虎，也不再有人每日为路旁的兰花驻足。

现在，我早已通晓了当初他抄写的那一 篇《少年中国说》，也觉悟了，为何百花争艳，他独惜兰：胸怀翰墨气自华，加之无法割舍的民族气节，造就了他如兰般的高洁典雅， 解释了他对后辈的殷切期盼。

今日，兰花又开放了，如初般芬芳。此时，南方的少年，北方的老人，狼毫所到之处，无一不是横平竖直。

（作者系湖南长沙市麓山国际实验学校学生。指导老师：代淑君）

（本文刊登于《高中生》杂志2022年11月上半月刊《社会》栏目，责任编辑为肖江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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