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湄春草深

作者：宫凤华

老树图中题字：芊芊一丛青草，自生自在水岸。不期有人相知，云雨风月为伴。

《诗经》里有许多名字好听的草木：柔荑、蒹葭、卷耳、荇菜、蓼蓝……葳蕤在行行诗句中。

浅水清幽，青蒲、蒿茼、水蓼、芦苇，从水湄膏泥中钻出，风动，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古琴的琴音。天空青如鸭蛋，伫立水边，变幻光影，芦荻蔓草，像在等候一场走散的初恋。水草如俊俏女子的青丝，泻着一股子风雅韵致。清雅女子，在浅水边采薇采葛，采撷鲜嫩明媚的青春，采撷风月无边的爱情。

几场春雨淋洒，河水日渐丰盈，岸边杨柳青。池塘边、沟渠畔、小河里的水草冒出新芽，将积蓄一冬的温情释放，蓬蓬勃勃地伸出新嫩的手臂。河水从上古流来，静出一片空阔的境界。风乍起，河面泛起圈圈涟漪，如精致的苏绣。水草在轻轻荡漾，色泽嫩绿、鹅黄，虚实相映，如一幅写意的山水画，空灵而有禅意。

《小窗幽记》中说：绿树有声，闲鸟啼也；烟岚灭没，闲云度也；藻荇可数，闲池静也；风细帘青，林空月印，闲庭峭也。

马尾草像大家闺秀的象牙梳子；狐尾草羽状的绿叶，如老道的拂尘；水蒲草是田间的青衣韭菜；龙须草身姿袅娜，一波三折。

有一次，涉足江南小镇，恍惚在历史的罅隙间穿行，心绪云絮般飘飞。伫立石桥，凝眸如绸如练的一泓河水，心也如水般澄澈。河水异常清澈，看不到一片浮萍，如温润美玉被人精心侍弄，失之本真。偶尔船家摇橹而过，咿呀的橹声中，河水白晃晃的，令人目眩。

家乡溱湖国家湿地公园的河流绝对的原生态。河里长着名目繁多的水草，岸边的水生植物更是天然植物园，令远方游客一睹水乡的风采。青青的水草频现在游客的镜头里，跨过千山万水，生生地将一片清绿和清气带给世界。

明代李时珍《本草纲目》：'藻，乃水草之有文者。'水草隐于水中，谦抑自处。鲁迅《社戏》中记：'两岸的豆麦和河底的水草所发散出来的清香，夹杂在水气中扑面的吹来。'迎面扑来水草的清气和馨香。

村庄端坐在绿色的草尖上。阳光下的草、水湄青草，供养着吉祥的村庄和淳朴的村民。水草带给我们柔软、洁净和透亮。

蛙们蹲在水草间鸣唱，纯粹的乡音土韵，沾着草木庄稼的清气。日渐稀少的萤火虫在草丛间若隐若现，小小灯笼将村庄浸染得温润而柔软。

河里的水草有时无法与一场风缠绵，无法与一缕阳光温存，但心里是欢喜的，有明月的倒影，有群鱼的唼喋，有杨柳的轻抚。水草给河流镶了一道绿色花边，是村庄精致的手饰。水草们在一方天地里，自在妖娆，点缀着温澹的岁月。

丰子恺说，必须到了暮春，枯草尽去，才有真的青山绿野出现，而天地为之一新。今已暮春，远离故土，格外怀想升腾的炊烟和灵秀的水草，格外怀想恬淡平和的田园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