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尔艾格孜

作者：肖帅

比尔艾格孜是对维吾尔语的音译，我刚来这里报到时，说到这5个字，舌头总有点捋不直，因此每次都会称之为（比尔艾格孜）八村，因为它是库尔玛乡的第8个村。半年后，我能把这5个字说顺溜了，就琢磨起它们的意思来。

老阿说，比尔艾格孜是狼嘴的意思。20多年前这里狼就很多，走路经常可以遇到，农民说走到这个地方等于进了狼嘴。我问现在还有没有狼，他说这些年没见过狼，胡杨林里倒有很多野猪。村子里待得久了，我感受到狼嘴的另一个含义。这里距塔克拉玛干沙漠不到10公里，自然环境恶劣。10年前，每年170多天的风沙，将人的生活吹得七零八落，人们一个个灰头土脸，日子过得如被狼嘴撕咬一样，故此被人们称为狼嘴。后来，麦盖提县人在沙漠边缘种了两亿多棵树，让风沙天降低到一年60多天。现在的比尔艾格孜村，享受着植树造林、防风固沙的红利，变得青绿满眼。狼嘴成了历史，也成了村里老人们的回忆。

一条县级公路和一条水渠距离不到10米，它们一白一黑，像两条腰带，系在比尔艾格孜的腰间，并行着一路向北。村子有五个小队，紧挨着公路和水渠一溜儿排开，有四公里之长。从入冬后到初春时，水渠无水，村庄显得干瘪灰黄。谷雨过后，红的、紫的、白的、黄的各种花草，在各家门口、在路边渠旁、在田间地头竞相开放，一路走过，三步开花，六步有果，整个村庄生机勃勃。

村委会门口有五家商店，说是商店，其实什么都卖。艾尼玩的商店早上卖包子，中午有抓饭和拉条子。隔壁的艾则木商店有麻辣烫，斜对面的克热木商店有清炖羊肉、烤羊肉。来消费的既有在村里的外来务工人员，也有本村村民，朋友来了就来吃上几串烤肉或几串麻辣烫，喝上一瓶啤酒，人间烟火气瞬间在空气中弥漫。当村庄洒满细碎残阳，几个纳凉的老汉围坐在公路与水渠中间的文化长廊内，其中有我认识的胖胖的买买提，黑黑的小个子热合曼，半瓶啤酒就晕的干瘦的艾斯卡尔。他们切一个自家地里成熟的西瓜，要几个烤串，看着流水，边吃边说。不断有人加入，不时有人接话，或低声慢语，或大笑几声，欢声笑语中，在农田劳作一天的疲劳被扔进水渠，随着渠水慢慢流远。

一辆毛驴车从公路上走过，迎面来的或并行的汽车都会减慢速度，看一下坐在车上的马木提。这时，马木提也会洋洋自得地挥动一下鞭子，他并不打在毛驴屁股上，只是示意毛驴快一点，同时也向水渠边的人们打个招呼。小毛驴则显得格外精神，“呱哒呱哒呱哒”四蹄加快，清脆有力地向前奔跑，有时还会“啊呃啊呃”地叫上几声。看着远处的枣园麦田，听着渠边树上鸟儿的鸣唱，此情此景，人和自然和谐共生，画风轻松有趣。

村民家的院子很大，通常一分为二，前院住人，后面养牲畜。前院门前都搭着和房子长度一样的凉棚，只是宽窄不一，或三米，或五米。夏天凉棚可以遮挡阳光，下面还能放一些物品，图凉快的可以睡在棚下。乡里还给村民提供了种菜的拱棚，春天可以种茄子、辣子、西红柿。勤快的人经常浇水施肥，种的菜天天吃不完；懒汉们种下后懒得管理，杂草比菜苗高，最后西红柿没等结果就被杂草困死了。我们在农户家走访时，会根据家里的环境卫生和蔬菜长势情况来判断这家人是勤快还是懒惰。看到菜苗长得不好的人家，我们通常会感叹，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种菜，多可惜。我如果有这么大一个院子，种上各种蔬菜，再养上一群鸡，喂上几只羊，闲来炖一锅汤，纯天然无污染，岂不是人间美事！

阿依木的老板是位60多岁的女强人，10年间每年都种2000多亩地，把两个儿子也培养成了种植大户。她的院子收拾得非常干净，房前屋后果木挂果率极高。她曾因麦子收割后找地方晾晒的事情找过我，也在缺水时来村委会要水浇地，最后我们都给圆满解决了。那天，她和一个老太太提着一大桶西红柿送到工作队。我听不懂维吾尔语，我们俩就一边说一边比划。她的意思是她一个人在家，院子种了很多西红柿，自己吃不完会烂掉，让我们帮忙吃。我说要吃就得付钱。她坚决不肯，比划着说，你要是给钱，西红柿就提走了。临走时，她说，吃完了家里还有。

二小队的12家农户葡萄架紧挨，形成了500多米的葡萄长廊，架上挂满串串葡萄，不经意间走过，头或手就会碰到。三伏天走在长廊里，阳光是绿的，能看见风从葡萄叶片间穿过，慢慢吹进心坎。一位同事走过葡萄架下，感慨地说：“待葡萄熟了，我就站在葡萄架下，不用手摘，张嘴直接吃。这是多大的享受啊，这就是脚踩着热土品尝人生！到时候你们一定替我照张相，留住这葡萄架下的瞬间，今后葡萄熟的时候，无论我在哪里，都会想到大家，想到我们比尔艾格孜村的葡萄长廊。”

比尔艾格孜村每天在牛羊归圈中睡去，又在百鸟合唱中醒来。在这里，我认识了五六个买买提、七八个热合曼、十来个古丽，他们都是那么善良朴实。我习惯了早上天还没亮时三轮电车、电摩托的响声，那是乡亲们奔向田间地头、在劳动中寻找幸福的过程。我听着比尔艾格孜村的声音，闻着比尔艾格孜村的瓜果香，漫步在这个生命中的重要村庄。它沉静于叶尔羌河边，依靠在沙漠边缘，这里有一种古老朴拙的民风，有耐人回味的意蕴，更有现代与传统的共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