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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着词牌读宋词之《水龙吟》

《水龙吟》调名出自李白诗句“笛奏水龙吟”。《词谱》分立二谱。起句七字,第二句六字的以苏轼词为正体,102字,上片十一句四仄韵,下片十一句五仄韵。上下片第九句都是一字豆句法。起句六字,第二句七字者,以秦观词为正体,102字,上片十一句四仄韵,下片十句五仄韵。后结作九字一句,四字一句。此调气势雄浑,宜用以抒写激奋情思。又名《丰年瑞》《鼓笛慢》《龙吟曲》等。

《宋词鉴赏辞典》共收录十一首《水龙吟》,分属九位词人,其中辛弃疾三首。

哲宗元祐二年(1087)前后,苏轼与章质夫都在汴京做官。苏轼的《水龙吟》·次韵章质夫杨花词,是首唱和之作:“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            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杨花即柳絮。次韵不但要用原作韵,次序也要相同。以杨花写别绪,次韵之作却更胜一筹,东坡的才学令人叹服!

秦观的《水龙吟》是首荡气回肠的相思曲:“小楼连苑横空,下窥绣毂雕鞍骤。朱帘半卷, 单衣初试,清明时候。破暖轻风,弄晴微雨,欲无还有。卖花声过尽,斜阳院落,红成阵、飞鸳甃。                 玉佩丁东别后,怅佳期参差难又。名缰利锁,天还知道,和天也痩。花下重门,柳边深巷,不堪回首。 念多情但有,当时皓月,向人依旧。”上片暮春乍暖还寒时候,轻风微雨,飞花片片,惆怅莫名。鸳甃(zhòu):用对称的砖垒起的井壁。下片别后经年佳期难再,往事不堪忆,唯有多情明月,向人依旧。

自称‘清都山水郎’,懒慢疏狂的朱敦儒因“靖康之难”逃到南方后,作《水龙吟》抒发家国不幸的悲痛及对时局无力回天的无奈:“放船千里凌波去,略为吴山留顾。云屯水府,涛随神女,九江东注。北客翩然,壮心偏感,年华将暮。念伊嵩旧隐,巢由故友,南柯梦,遽如许。      回首妖氛未扫,问人间、英雄何处?奇谋报国,可怜无用,尘昏白羽。铁锁横江,锦帆冲浪,孙郎良苦。但愁敲桂棹,悲吟《梁父》,泪流如雨。”伊嵩:伊阕(今龙门石窟所在地)与嵩山。巢由:巢父与许由,皆尧时隐士。白羽代指挥军事。‘铁锁横江’三句由公元279年,晋武帝灭吴的历史想到如今宋被金侵略,担忧历史重演。

辛弃疾的三首《水龙吟》均抒发收复中原的爱国之志。其一甲辰岁寿韩南涧尚书,是首为友人所作的贺寿词:“渡江天马南来,几人真是经纶手?长安父老,新亭风景,可怜依旧。夷甫诸人,神州沉陆,几曾回首!算平戎万里,功名本是,真儒事、公知否?              况有文章山斗。对桐阴、满庭清昼。当年堕地,而今试看,风云奔走。绿野风烟,平泉草木,东山歌酒。待他年整顿,乾坤事了,为先生寿。”上片悲慨真正有才能和抱负的人不被重用,造成国土陷落。渡江天马,原指晋王室南渡建立东晋,此指南宋王朝的建立。新亭风景,东晋初渡江南来的士大夫,常在新亭饮宴。一次,周于座中感叹:“风景不殊,举目有河山之异。”大家都相视流泪。此指南宋人们对河山废异的感慨。夷甫,西晋宰相王衍,他专尚清淡,不论政事,终致亡国。下片写对韩南涧文章、身世与抱负的敬仰。绿野、平泉和东山分别指三个曾隐居的历史名人。唐朝宰相裴度的绿野堂,李德裕的平泉庄,东晋宰相谢安于会稽高卧东山。

其二登建康赏心亭:“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遥岑即远山。吴钩,古代吴地出产的宝剑。上片登亭北望,半壁江山依旧沦陷,收复无望,悲痛不已。下片表达抱国之志,抒发报国无路的苦闷。“鲈鱼堪脍”三句,用西晋张翰典,张翰,字季鹰。以思念家乡莼菜羹和鲈鱼脍的美味为由辞官回乡。求田问舍,典出《三国志·魏书·陈登传》,东汉末年,天下大乱,许汜却为田舍之事汲汲营营,被陈登和刘备耻笑。

其三过南剑双溪楼,曲折跌宕地写出了抱国之志受挫时的不甘与悲愤:“举头西北浮云,倚天万里须长剑。人言此地,夜深长见,斗牛光焰。我觉山高,潭空水冷,月明星淡。待燃犀下看,凭栏却怕,风雷怒,鱼龙惨。                  峡束苍江对起,过危楼,欲飞还敛。元龙老矣!不妨高卧,冰壶凉簟。千古兴亡,百年悲笑,一时登览。问何人又卸,片帆沙岸,系斜阳缆?”西北浮云,西北的天空被浮云遮蔽,隐喻中原沦陷于金。斗牛:星名,二十八宿的斗宿与牛宿。燃犀下看,据《晋书·温峤传》,东晋江州刺使温峤平定叛乱回程途经采石矶,听说水中多妖怪,就燃起犀牛角下照,水怪们都起来灭火。风雷、鱼龙指南宋朝廷中的主和派。欲飞还敛,水流奔涌直前,因受高山的阻挡而回旋激荡,渐趋平缓。喻词人志向受主和派限制。

辛弃疾的挚友陈亮,在他的《水龙吟》·春恨中,以婉约之笔追昔抚今,表达对中原失地的怀念与怅恨:“闹花深处层楼,画帘半卷东风软。春归翠陌,平莎茸嫩,垂杨金浅。迟日催花,淡云阁雨,轻寒轻暖。恨芳菲世界,游人未赏,都付与、莺和燕。              寂寞凭高念远。向南楼、一声归雁。金钗斗草,青丝勒马,风流云散。罗绶分香,翠绡封泪,几多幽怨!正销魂,又是疏烟淡月,子规声断。”

陈德武的《水龙吟》·西湖怀古,抒发了洗雪南渡偏安耻辱,励精图治的激昂情怀:“东南第一名州,西湖自古多佳丽。临堤台榭,画船楼阁,游人歌吹。十里荷花,三秋桂子,四山晴翠。使百年南渡,一时豪杰,都忘却、平生志。                  可惜天旋时异,藉何人、雪当年耻?登临形胜,感伤今古,发挥英气。力士推山,天吴移水,作农桑地。借钱塘潮汐,为君洗尽,岳将军泪。”上片叹西湖的繁华秀丽使偏安此处的豪杰为之忘却平生志。下片呼唤神人神力变理想为现实。力士、天吴,均为古代传说中的神人。

初春的风雨使程垓触景怀旧,作《水龙吟》寄寓羁旅之愁:“夜来风雨匆匆,故园定是花无几。愁多怨极,等闲孤负,一年芳意。柳困花慵,杏青梅小,对人容易。算好春长在,好花长见,元只是、人憔悴。                  回首池南旧事。恨星星、不堪重记。如今但有,看花老眼,伤时清泪。不怕逢花瘦,只愁怕、老来风味。待繁红乱处,留云借月,也须拚醉。”羁留异乡看春去春来,叹年华易逝。往事依稀徒惹伤感,唯邀月独酌一醉方休。

初秋的落叶使王沂孙思乡心切,作《水龙吟》·落叶,抒发身世飘零之悲:“晓霜初着青林,望中故园凄凉早。萧萧渐积,纷纷犹坠,门荒径悄。渭水风生,洞庭波起,几番秋杪。想重厓半没,千峰尽出,山中路,无人到。               前度题红杳杳,溯宫沟、暗流空绕。啼螿未歇,飞鸿欲过,此时怀抱。乱影翻窗,碎声敲砌,愁人多少。望吾庐甚处,只应今夜,满庭谁扫?”重厓指宋亡时陆秀夫负帝昺赴海自杀的厓山(在今广东新会),寄托词人的亡国之痛。题红,据范摅《云溪友议》载,卢渥应举时,偶于御沟见其中一红叶载宫女之诗,卢即题诗其上以和,后两人终成眷属。以今昔对比叹故都荒凉。

德祐二年(1276)二月,南宋少帝及全太后被元军遣送燕京,北上途中,同行的宫廷琴师汪元量作《水龙吟》·淮河舟中夜闻宫人琴声:“鼓鼙惊破《霓裳》,海棠亭北多风雨。歌阑酒罢,玉啼金泣,此行良苦。驼背模糊,马头匼匝,朝朝暮暮。自都门燕别,龙艘锦缆,空载得、春归去。               目断东南半壁,怅长淮、已非吾土。受降城下,草如霜白,凄凉酸楚。粉阵红围,夜深人静,谁宾谁主?对渔灯一点,羁愁一搦,谱琴中语。”上片首句借唐天宝之变写本朝之事,批判朝廷因昏庸导致国破家亡。金泣,用金人滴泪的典故,写易代被遣的悲哀。‘驼背模糊’三句,化自杜甫诗“马头金匼匝,驼背锦模糊”,写监送元军的气势。下片江山易主,陵庙荒凉,俱成臣虏,将悲凄心境付于琴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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