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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天锡,无意一瞥改变历史/杏花天

余天锡,无意一瞥改变历史  

春去与春归  

  也许倾听海之一隅熟悉而久违的风声松涛,冥冥之中,会让他的心更加安宁;也许“蝉噪林逾静,鸟鸣山更幽”的意境更适合他诗意地栖息。静静地栖息了765年,没有太多的喧嚣,历史就像一堆陌上的轻尘,隐约着一只凌风而舞的鹞子,无声无息,渐行渐远,而曾经的荣华曾经的厚重也只能在轻尘的遮掩下,剪辑成支离破碎的一弧飘摇的痕迹。  

  不妨让时光倒流到1229年,刚做好50大寿的他,策马从定海城关监桥里(现蓬莱新村一带)一路北进,过洋岙岭、塘高岭,翻沈公岭、毛竹山,越龙堂岭、杨梅岭,至北蝉小展樟树湾鹅啄岗。也许是马的嘶鸣提醒了他,原始参天的樟树林,一条山路延伸到前面的一片荒滩,荒滩之外就是苍茫大海。久别故土的京官,难得回趟家乡,零距离的与家乡的海山风光作一次心灵的倾诉,应该是对他最好的洗尘了。  

  樟树湾鹅啄岗是本岛第一峰黄杨尖西北麓余脉的一个山坡,一条甘溪自黄杨尖主峰蜿蜒入海,增添了山岙的无限灵气。山脊形如鲤鱼尾,两边是深坑,后人有谚曰:“进岙金剑出岙象,对水鲤鱼望月亮”。山岙东西两边为小展岭和摩鼻岭,夹围成三面环山一面临海的畚箕形地势。所以,小展原来称“小箕”,岙口延伸的海上,钓山、梁横两座小岛,如青龙白虎,一左一右刚好扼守住了小展岙的门户。  

  他叫余天锡,字纯父,号畏斋,南宋嘉定十六年(1223年),44岁的他擢进士第。此趟回家乡,一是作寿,并亲自为族人后辈排行造字;二替昌国县为已故右丞相越国忠定王史浩立祠于道隆观作记《真隐旧游》;三则准备为贫寒子弟入学择地造一书院;四则是为自己寿域选址。多想徜徉一会啊,哪怕只是多呼吸一下清新的空气。但是,他身不由己,也无法割舍他此刻正遥望着的临安朝堂之上的空气。游动不息的空气,骚动不止的风,他别无选择,只有凌风而舞。  

  君子有三畏:畏天命、畏大人、畏圣人之言。作为一个以教书先生姿态走上政治舞台的他来说,《论语》给他的处世之道就是谨小慎微,所以,畏斋与其说是他的号,不如说是他渴望的一种精神境界。他在给同朝名宦谢仕恒谢尚书的诗中赞曰:“凤阁承恩早,龙章宠锡殊。经纶辉粉署,功业炳西枢。履曳东山重,名悬北斗齐。丹青无可状,明月照江芦。”一派对尊贵显荣的艳羡和尊崇,也是自己官宦生涯的坐标。然而,毕竟官场如围城,城外的人想进去,城内的人有时也想出来。教书先生的本性让他在久历宦海后,又渴望一个宁静的书馆,恐怕这种情结也促使他创建了舟山历史上第一座书院——虹桥书院。尤其当他在参访侍郎陈子符的书馆后,再也抑制不住内心那份桃花源般的书生梦幻:“……月下抱琴看鹤舞,阶前回首望云飞……若坐小窗读《周易》,定忘春去与春归。”  

  正所谓“福星高照,天锡纯嘏”,虽似大器晚成,却能官运亨通。45岁监慈利县税籍田令,授起居舍人、吏部侍郎、户部侍郎、户部尚书兼知临安府、浙西安抚使、以宝文阁学士知婺州、进华文阁学士,知福州,召为吏部尚书。58岁签书枢密院事,拜参知政事(副宰相),封奉化郡公。成为古代舟山第一位官阶最高的官员。这样一位高官,他如何能不计荣辱,道士隐者般地忘记“春去与春归”呢?  

   缔造与颠覆  

  依靠小人物改写皇朝历史的概率很小,若能成功,至少具备三个条件:一是天造地设的机遇;二要涉身政治;三要与政治强人或帝王将相搭上钩。余天锡绝对想不到自己小小一介教书先生,会因无意中的惊鸿一瞥成了颠覆宋氏皇族命运的助手。  

  他还没做官,就成就了一件多少高官都成就不了的差使。就像一个传奇色彩特浓的魔幻小说,记载在宋元野史《东南纪闻》之中,宋理宗赵昀1205年正月初五降生在绍兴府山阴县虹桥里,当夜,客居在此的余天锡见外面红光烛天,似烧起了熊熊大火。急奔到失火处,却无浓烟烈焰,只见荣王府大门敞开,灯烛明亮。天锡进门问是何事,荣文恭王回答说:“适生小儿。”天锡料想这个孩子不同寻常,就进入室内观望,只闻异香馥郁,恍惚间瞥见有两名童子举着青盖保护着小孩。明张岱的《夜航船》又为传奇增添了一笔:1221年,在临安给权相史弥远当家庭教师的余天锡回乡准备乡试,坐船途经绍兴西门外河,余天锡卧梦二龙负舟,起而视之,见两小儿在船舷边游泳。一问才知是赵宋宗室,即少年理宗(时名赵与莒)与弟赵与芮。后遇大雨,在同船僧人的引荐下,天锡避雨赵与莒的外公全保长家,又见到了赵与莒兄弟俩。  

  史弥远因与太子赵竑不和,想重立太子,叫天锡注意物色皇族子弟入宫。有了赵与莒这个宋太祖的十世孙,史弥远自然是喜出望外,秘密将他送往宁波,托天锡母朱氏教习宫廷礼节。不久与莒入宫任秉义郎,翌年封济国公。再一年,天锡中了进士。  

  一个皇族平民的命运就这样改变了。余天锡传奇般的机遇注定了要纠缠上这种惊世骇俗的缘分;他还不是一个笑谈政治的行家,却因为设身相府而始终脱离不了政治的阴影;他还不是一个手握权柄的官宦,却与权倾朝野、炙手可热的一代奸相挂上了钩。又或许,真实的余天锡只是有了点巧遇,却在史弥远的炮制下附上了应天命的传奇色彩。  

  1224年宋宁宗驾崩。太子赵竑踮着脚尖望穿秋水等待登基,梦想中的至尊却莫名其妙地被人以突然袭击的方式,转降到了他的远房堂弟改名为赵昀的赵与莒身上。当他体验到被暗算被抛弃被侮辱的那份痛苦,他已经身不由己地被谴派到湖州。也许是史弥远的一手策划,又也许是赵竑的智商偏离了轨道,偏偏被一群太湖的水寇利用,欲北面称皇而未遂,一败涂地之中只得装病,让史弥远有了更动听的借口。于是,余天锡又粉墨登场,以治病之名前往湖州,一瓶毒酒谕旨赐赵竑死。这是余天锡中进士的第二年所履行的神圣的使命,迎面袭来的这股阴风够飕够劲,他知道,自己再谨小慎微,皇上和宰相的旨意是绝不敢违逆的,也是无法违逆的,他只有张腾双翅,凌风而舞。于是,一个钦定的太子被一个平时在他面前只配低头作揖的小官,轻轻松松地丢弃在了赵宋史籍的偏远角落里。  

  他在改写别人命运的同时也缔造了自己平步青云的神话,就像一只鹞子腾空而起。虽然出身书香门第,从小却也只能靠吃“番薯干泥螺蟹酱”长大的他,更希望“立登要津,荣典乡郡”。由于余家与史门的朋亲渊源,加上他从小跟着爷爷余涤在史家听课受教,他也只能成为寄附史门的一道忠诚的影子。政治斗争从来是胜王败寇,也许心灵深处,他还是不愿与对手结仇。左司谏曹豳曾上疏论余天锡的过失,理宗视天锡为恩人,自然听不进去,要贬曹豳。余天锡不计前嫌,上书《留曹豳疏》:“臣与豳交最久,相知最深,今观其所论,于君父有陈善之敬,友朋有责善之道。”字字诚恳,看不出丝毫虚情假意。曹豳因而复官。这篇《留曹豳疏》应该是余天锡人格和官格的一种反映,在苟安于乱世、不落井下石已属难能可贵的南宋小朝廷中,尤其难得一见其“以德报怨”的风范。  

   鹞子与鸱鸮  

  尽管时势气候和政治环境像摆弄一只凌风而舞的鹞子一样,摆弄一个人的生存状态和生活方式,尽管它飞得再高再远,只要心中有条牵绊的线,仍旧脱离不了流淌在血液中的根与源。  

  余天锡陷入了为官处世的尴尬之中。诗人陈普《纯父家池双头莲》廖廖几句道破了他的复杂心境,“静中对君子,不语潜教诏。一朝出莲枝,此事非人料。”“几人超距作貔虎,三尺弱孺思蛮强。几回合眼在丹碧,讲谈帝伯辅皇王。”在《偶成呈纯父》中,陈普更把他的忐忑与显贵揣摩得天衣无缝。所以,这只凌风而舞、时不时感到空乏的鹞子,他需要在淳朴典雅的家乡,留下一串踏实的足迹,在他渴望栖息的时候,有一处心灵的靠泊。所以,他创建起了虹桥书院,和从小同衾的兄弟建起了大余桥和小余桥。当乡民在定海曾经的典当路为他塑像立祠时,他心里的余悸总算得以轻轻的安抚。  

  这是一个来自隐居在小展岭东岳宫余氏第34代老人的口头传说,理宗为报答余母的教习之恩,封朱氏为周楚国夫人,在朱氏寿过九十后,将拜花甲之年的余天锡为相,可惜天锡没等到这一天。老人说,余天锡作为依附史弥远的同僚,因参与宫廷内斗这种最黑暗最无人性的争夺,可能也免不了要做点亏心事。于是在史死后,被人扣以“藏污纳垢,迫害忠良”罪名,尤其是仙居人兵部侍郎郭磊卿连奏三章,冒死弹劾:“鸱鸮入林,凤凰远去;豺狼当道,驺麟自藏。”也可能是余天锡一时疏忽,理宗曾经当着天锡的面为余家修家谱一事特颁诏书,忘了盖皇印,天锡提醒,理宗视他为信臣,就许他自己盖印。不料,“私盖皇印”后来也成为政敌弹劾他的罪莫大焉的理由,天锡可能是在一片弹劾声中吞金自尽。天锡之女、已嫁为广东台山名门望族陈温翁之妇的余玉珍,气愤不过,拿着当年的诏书,在满朝文武面前,抓起皇印,又盖了两下,其中一下有半颗盖在了御案上。这块盖有两颗半皇印的诏书带着灵异的传说,保存在余氏繁衍在双桥石礁一带的后人手中。  

  政客间的是非从来没有永恒的标准,不管怎样,这位古代舟山的第一位高官已如收线的鹞子,于1241年安静地躺进了亲自选定的墓域中了。生前是非,已随岁月流逝;身后功过,已如云烟拂走。唯青山依旧,一草一木皆包容;唯苍海不枯,一波一浪皆化解。余天锡亲自为后代排的字辈已经延续到了第38代,他的后人自明万历年间起一直守护着他的寝墓,在周围辟园建庄,耕读渔樵,栖居繁衍,并形成了岙里岙外、一族三柱、人丁兴旺的海岛村落。1945年,族人发起重修族谱,小展余氏西里舍、樟树湾和蝉南三柱每柱抬来一笼箱,共修族谱32册,可惜在“破四旧”期间,族谱连同余天锡的坟墓一样被销毁。  

  “甘泉普润春山笑,溪泽频吞秋水清。”“一湾绿水当门转,几叠青山对户排。”这两副小展余氏墓旁甘溪家庙内的庙联,已经告诉了我们余天锡当年选址于此的由衷了。在宋朝365位丞相当中,余天锡的业绩至少在家乡还是可圈可点的。在封建王朝政治精英的游戏规则中,他的所作所为也是符合规则的。鸱鸮豺狼之说,也只是政敌们的托词。四五百年以后,小展的海口还几度迎来运送康熙、嘉庆圣旨御赐“八叶衍祥”、“世德重伦”、“瑞世耆洪”等牌匾的海船。在悬挂余府内阁和钦旌匾额的古老的宗祠,族人们一年两度的祭祀,依旧延续着先祖的荣耀。在小展蝉南通往岙里岙外的村路上,原来一直矗立着一块象征余氏荣耀的牌坊,镌有“文官下轿武官下马”的字样,朴实敦厚的余氏后辈为方便过往的行人,把牌坊拆移到了岙里的宗祠边。  

  余天锡不曾忘本,所以《元大德昌国州图志》载他“待宗族有义廪”;余氏后人也不曾忘本,知道祖宗的显赫离不开史家的提携,所以,在他们族居的小展,纪念性地多了一个“史家山”的地名。说不尽恩怨情仇,争不完忠奸善恶,只是星星点点散布于历史的角落。又或许,茫茫人群中总有一些起眼或不起眼的角色,驮着历史沉重的纤绳,弯曲着、抖动着、前行着……就这么晃晃悠悠、步履蹒跚地走到了今天。而他们也终于在历史的某个瞬间,如昙花一现,如一只暗淡色的鹞子,在历经凌风而舞的剧烈动荡后,静静地栖落,静静而隐约地消失在尘寰之中。

一,余学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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