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情依依｜野味仁蔊菜

作者 赵林祥

仁蔊（hàn）菜，是陕西关中农村夏秋两季田间地头随处可见的野生植物。每年割罢小麦，一场适时的夏雨过后，房前屋后、沟坡塄畔、麦茬地里，就有无数红色的芽尖破土而出，阳光下肆意地展叶抽茎，见风就长，尽情地舒展身姿。只要三五天就长出一拃高，经风沐雨的叶茎，慢慢地换上了绿装，唯有顶部的芯蕊，依然高挑着一抹嫣红，红绿相间，相映相衬，赏心悦目。最奇妙的是，当主枝长到半尺高时，从下往上每一片叶茎的连接处，就会争先恐后地冒出叶芽，像襁褓里的婴孩，掩藏在绿叶间，性急不耐地探头探脑。

这时候，就到了仁蔊菜的采食时节。每天做饭前，忙于农活的母亲没时间炒菜，经常打发我们去门前的地头路边采一把仁蔊菜，当作麦面拌汤、擀面条、煎搅团等农家饭的配菜。村里人老数辈，夏秋季节的绿菜以仁蔊菜为主，对采摘方法是有讲究的，一般是先摘下叶子，将层层嫩叶拥簇着的顶尖全部捏下，一株苗儿能采满满一大把，足够一顿简单的家常便饭。我最馋的是仁蔊菜拌面条，摘一把菜叶淘洗干净，扔进煮着面条的开水锅里，只稍稍翻滚几下就熟了，连面带菜捞进碗里，白面配绿菜色泽分外亮眼。然后，调上盐、醋、油泼辣子，拿起筷子搅拌一番，白的面条，绿的菜叶，红的辣子，油漉漉亮闪闪香气扑鼻，甭说吃，看一眼都让人馋涎欲滴。

野生的仁蔊菜在母亲灵巧的手里，能做成多种吃法，最令人百吃不厌的是凉拌仁蔊菜。将生菜连叶带茎用开水煮熟，凉水里淘洗数遍，滤尽水分后剁碎盛在碗里，加入调味料、蒜泥、辣椒面、姜末和五香粉，将一勺热油泼上去，在一阵滋溜溜的脆响声中，菜香、蒜香、油香多种香味融合在一起，股股香味直入肺腑，尚未入口就醉了人。搅拌均匀后，操一筷头送进嘴里，嚼起来脆生生，吃起来香喷喷，鲜嫩筋道，清凉爽口，生津止渴，实为闷热伏天难得的消暑佳品，这也是农家最常见的吃法。

尤其令人惊叹的是，打尖采摘后的仁蔊菜，光秃秃的茎秆上，那些原本不起眼、蛰伏在叶柄间的小牙尖，如同埋伏着的士兵得到出征命令，个个急不可耐地疯长起来，几天间又奉献一簇亮眼喜人的绿色。就这样边采边长，几株野生仁蔊菜够一家人吃到秋末。当然了，在采食仁蔊菜时，母亲总会叮咛我们，留下两株种苗，任其自然生长。通常夏末秋初会长到半人高，无数枝秆的顶尖上绽放一簇簇细碎的小黄花，结出比芝麻还小、乌黑油亮的种子，随风到处飘洒，不用刻意播种，亦不必操心管护，来年又能吃上更多的仁蔊菜。

我是一年年吃着仁蔊菜长大的，至今对其情有独钟，爱不择口。乡间野生的仁蔊菜，不择地域，不贪肥水，自生自长，生生不息，以其一季季的鲜嫩绿色，装扮大地，滋养生命。每每吃一口仁蔊菜，就能品咂出绵长悠远的乡味乡情，更多的是恒久暖心的浓浓母爱。

近年来，随着绿色环保理念深入人心，野生仁蔊菜以其纯天然无公害优势，出现在城镇的菜市场，成为居民争抢着尝鲜的时令菜品，丰盈了城里人的餐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