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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母亲

我的母亲

赖明友

我的母亲叫漆德康,后来改名漆德翠。生于19304月初3,逝于20094月初2下午543分。她出生在一个及贫的农民家庭。她有一个哥哥,四个姐姐,其中二姐双目失明。家里没有一寸土地,住在三间茅草屋,(我从小就听到母亲讲她的童年)。为了生存,外公不得不给一户姓叶的地主家做长工,换取一块田地共家人维持生活。多病体弱的外婆带着弱小的子女耕植在这块土地上,过着贫穷疾苦的日子。

    我母亲在苦难中成长,我外公常年不在家里,重活脏活都是母亲他们几姊妹干,长期还要轮换给地主家干活。在农忙季节,逢年过节,地主家设酒宴,她们几姊妹都要去帮地主家干,大的做重活,小的干轻活,一干就是好几天,没有换回一粒粮食。

    我母亲讲到她刚满8岁那年,地主家做会(叶氏庙会),母亲也去了,主要是帮厨房。没做好就要挨打挨骂,特别是吃那顿午饭,母亲总是含泪讲完。早上本来就没吃饱,饿着肚子干到午后,客人下席了收拾碗筷。谁也没想到的事发生了,他们午饭是吃的特别饭。地主婆叫她把地上客人啃的骨头捡起来洗一下,放进正洗完碗的水锅里,把残汤残菜好点的就留在下顿,不好的就倒进锅里,再放上菜叶加上米饭烧开。地主婆叫她们拿碗尧来吃,我母亲等别人都尧了还迟迟不动,地主婆出于关心她最小,就骂她“你还不饿吗”?母亲拿碗尧了半碗菜叶,地主婆又骂起来说:“油汤你不喝,干的也莫吃”,把她的碗给端了。我母亲哭着说:“我饿,我要吃”,地主婆把碗给了她,看着她尧汤,盯着她吃,母亲如同恨病吃药,一口一口地吞下去。刚吃完就全部吐出来了,母亲说她想起吃下的是地上的垃圾和洗碗水就要吐。地主婆看到她站起来就打穿,知道她不能再用了,就叫她滚回去。

    每年收割季节后,地主婆都要带着狗腿子来她家搜查,凡是看得上的都要拿走。本来土地是交了租的(据说一亩田每年要交100多斤黄谷),但地主婆常常要来收刮,什么黄豆绿豆,糯米等好的她都要拿些走,使他们一家苦不堪言。

    母亲几姊妹常常饿着肚子干活,一天我母亲的四姐从坡上回来饿得慌,就问:“幺妹,你饿不”?怎么不饿呢?她四姐就出个主意,叫幺妹去看门(怕母亲知道了要挨打),她就来抓酸咸菜吃,还说如果大人知道了你要顶起,你小些,大人打小的打得轻些。我母亲配合了,外婆回来了,吻到母亲身上有酸菜味,就恶狠狠地问:“是哪个给你吃的?是哪个抓的咸菜”?(外婆主要是怕小孩养成了习惯,会长期这样,更怕她把坛子盖磕烂,把坛弦水放进毁坏一坛咸菜),母亲不敢说是四姐抓的,嗯嗯吐吐地说“饿了”,母亲没逃过这顿毒打。母亲说她母亲怕她跑了,一只手死死逮住她的头发,一只手拿着木棍狠狠地打她,直到她躺在地上伤口出血,她四姐就采草药来擦伤口,好多天都坐不得板凳,母亲身上留下挨打的伤痕。

    母亲长大成人后,被她隔得较远的堂哥(恰巧是我父亲的师傅)做媒。我舅舅就对我母亲说:“幺妹啊!你要把这只羊喂好,等它下儿了作你的陪嫁”。真是天随人意,产下一只小母羊,母亲十分地疼爱。这一年正是49年底,迎来了全国的解放,也迎来我父母的婚礼,我的外婆倾全家之力做了陪嫁,这只羊就在其中。

    我有个伯父,和我爸爸是孤儿,是白岩山大地主陈百周做善事,在他的土地上石山寨下建的茅草房按了家。那时只有三间屋,我父母只分得一间屋,我父亲已经调到乡政府工作,每天晚上都要赶回家挖挑屋基,新建一间茅草屋厨房和猪圈。

    我母亲一个字就不识,她渴望学习,刚解放时大同村一个有文化的青年叫姜正权,他白天忙了农活,晚上就来到宝寨学校教夜读(公益性免费的),上夜校的不是儿童而是成家的成年人,我母亲每晚都要提着桐油灯来上夜读,上完了还要回家忙家务,这也是他们这代人多么快乐多么幸福的一件事。母亲讲到姜老师非常能干,不仅教他们学语文(他们很快就学会了写自己的名字,写我爱中国等汉字)、算数,还教他们画五星红旗,教他们唱《国歌》、跳舞。可是一周后姜老师就被调到县政府去了(姜老师后来成了云阳县的文化部长,后来叫宣传部),从此母亲他们停学了。

    我父母和伯父分家后碗是用母亲的陪嫁碗,锅是和伯父家公用的一口铁锅,伯父家把饭煮好了倒出来,我母亲就去拿锅来煮饭。一天中午我母亲忙活回家很晚,伯父家已经锁门上坡了,我母亲埋怨我伯妈没把锅放在门外(在那个年代伯妈又怕别人顺手牵羊),就因这件事我母亲和伯父产生矛盾的开始。

    我母亲只好跑到向家坪一家姓向的借锅来煮,才吃到中午饭。为了和向家搞好关系,我母亲把我拜向家为干爹。

    说到母亲的陪嫁羊子,既带来了福祉也带来了灾难。伯父就埋怨我母亲不该养羊子,说糟蹋庄稼。为一棵棕树,我母亲去割棕搓羊纯,棕树是长在我母亲的地边坎上的,地坎下是伯父家的地。一天中午伯父放工回家,看到棕树的棕割了,就问伯妈“是谁刮的”?伯妈说“是幺婶”。伯父说割棕要经过他的同意,因为这棕树影响到他的庄稼。我母亲认为棕树是在自己地坎上,就强词夺理争吵,激怒了伯父,伯父正放工回家手里拿着锄头,就用锄头撞击我母亲的腹部,连击两下,母亲瞬间倒下,当时母亲手里正端着一盆猪食,泼到满地,她身体上下出血,痛昏过去了。把伯妈吓坏了,及时把我母亲扶上床,找人请来医生,还请人去喊我爸回来。

    这件小事却惹了大祸,对两个家庭的打击太大。经乡政府协助村委调解,判定由伯父承担全部责任,付全部医药费。在那个年代住不起大医院,就请来著名的村医于医生在家医治,一个多月母亲才开始下床用拐杖走动。

    把农活判定由伯父做,据说周边有很多人都帮过忙,最亲的是李舅母和徐舅母,据李舅母讲,我父母十分勤奋,爱开荒地,出事那年她帮我家捡绿豆就有一大箩筐。家务全由伯妈负责,我的头上有一个才满两岁的姐姐,还有一个才出生几个月的哥哥。我母亲从倒下那一刻起就断了母乳,当时市场上没有奶粉卖,也找不到奶妈。我母亲一听到婴儿的哭声就泪涌,一动身子腹部就要大出血。伯妈就想法不让我母亲听到婴儿的哭声抱开,放得远远的,熬米粥喂他。不到二十天婴儿就生病了,我爸爸把他抱到医院检查已经无法医治,含泪抱回家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去。

    正执新中国的建设,我父亲离不开工作岗位,他无法侍候我的母亲和照顾弱小的孩子,只好每天晚上赶回家,天不亮又奔跑在上班的路上,煎熬着这段痛苦的日子。

    我母亲治愈共耗费350多元(我父亲在刚建社月薪才12元,几年后才涨到24元,到退协才45元),多么大一笔费用啊!我伯父家当时也拿不出钱来。我父亲看在弟兄情上,是我母亲的性格刚强,伯父一时急躁不可控制犯糊涂才酿成的大错,我父亲知道自己有一份职业,借钱以后慢慢来还,就没要伯父认钱。

这件事也让伯父愧疚一生,在后来的日子里,伯父伯母总是在帮我们家以弥补他的过错。尽管我母亲经常发怒,伯父伯母总是一忍再忍,一让再让。

我母亲总是散不去心里的阴影。好过几次,我们两家还经常在一起吃杀猪饭,吃年饭,都互相帮助。但又经常失和气,在她们的晚年,本来我们两家关系就很好了,母亲每年都要杀两头肥猪。我们家乡修公路,我和明贵弟、赖家银三个联手修一段路。母亲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就先杀一头肥猪,给伯父家也给一块。这天下午伯妈从儿媳娘家回来就把肉提来还了,还说伯父不该接(她心里的想法是她家杀猪了也要给我们家一块才像,认为不接好)。她在亲家里也提回一块肉,这事又让我母亲生气了,母亲说一块两块又不是吃不完,我们已经杀猪了不会要你杀猪了还一块的,认为你不往来我就此断交吧,直到他们都离世就没再往来过。但我和伯父家还是亲密,我和伯父家的姊妹承受了极大的压力。我在高中毕业有一件纪念品(七五高一班毕业的新草帽),我在队上干活,休息一会,我和社员们都到伯父家去坐一会。母亲知道了,在我身上大发脾气,说我背叛了她,又哭又说,说她是怎么度过来的。把我的新草帽和白德清大爸送我的一件印上“友好”红字的白短袖夏衣都撕碎了,深夜闹晕过去。我请来医生,要感谢毕应生医师,他陪在我母亲身边做心理疏导,守了个通宵,他知道我母亲是情绪上的心结,不好好调理会成精神病的。

我父亲支持伯父家的哥哥参军,把接兵团的领导请我家来玩,哥哥每次探亲总是要来看幺爸幺婶,每次来我母亲都不高兴。最后一次我也在,我是请父母到我那里去吃饭,也把哥哥请去了。我母亲一脸的怨气,我们两家姊妹真是顶着压力保持亲情。

    我和我的四个妹妹刚出生,都没有母乳,一遍盐水,一遍糖水,一遍淡水交叉喂,这是我们五姊妹刚出生最好的母乳,度过蜜月。后来我幸好遇到了(向家珍)奶妈,大妹没有奶妈五岁多才开始走路。二妹也遇到了奶妈,后面两个妹妹有奶粉卖了,我爸爸到城里去买。

    在大跃进的日子里,农村的主要劳动力都调出去搞建设了,留下来的是老人、妇女和儿童。我爸爸经常晚上回家要帮母亲打夜工干活,一天深夜爸爸回家发现家里没人,来到大林坡看到我母亲背一大筐红苕,手里还拿着锄头。姐姐牵着三岁的我,没有手电筒,摸着路边的草走,我父亲看到好心寒。

    后来我爸爸安排我母亲学缝纫,摆脱了在坡上带着孩子打夜工的日子。母亲尽管学了缝纫,还是没有放下农活,反而还增加了劳动量,她白天挣公分(因为是靠公分分粮食,我们家在集体享受到了特殊待遇,吃到了平均口粮,每年要补交100多元的口粮费),晚上就帮人缝补衣服,还要长期在煤油灯下给我们做布鞋,儿童时的我们虽然吃个苦头,但在心里是幸福甜蜜的。

    我母亲为了改善我们的生活,用麻布做一个捕鱼的工具,我和姐姐用蚯蚓螺丝螃蟹烧个洋芋按麻花鱼,炕枯了吃着很香。母亲还喂了两只母鸭,我和姐姐天天捡螺丝喂鸭子,下的蛋一顿打两个,合上半碗米饭放点盐巴搅拌煎泡蛋,放上菜叶煮汤吃着好香。母亲还买来两只兔,一公一母产子。我和姐姐共兔子的食品,天天都上坡采食,兔子最爱吃的是黄葛树叶,过年来客就有兔肉吃了。我和姐姐长期上坡挖野菜,苦麻菜蒲公英桑叶南瓜叶是最好吃的。母亲的勤劳和智慧让我们的童年生活过得快乐很有幸福感。

    在我童年的记忆里,姐姐带着我在地沟里玩,母亲和队上的社员一起挑堰塘。上公粮男人一天挑三趟,我母亲一天挑两趟。十多里的山路,一担都是一百来斤。

我母亲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在那个年代有不少的人帮个我们家。分粮食总是帮我们搬,母亲再忙也要留他吃个点心,那年代我母亲常煮的是一碗面条,放上豆食,是乡亲们最喜欢吃的,取名为我母亲的“豆食面”。我母亲做的咸菜好吃,饭菜很香,母亲是很有名的农村妇女。下村的干部也是经常到我家来吃饭,队上并没有补贴什么。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家遭受过一场大火,烧毁三间房子,好的是母亲和村民拼命地抢救,才保住了两间屋。火因是我生病的姐姐还要做家务,晚上她把柴灰除去倒在堂屋墙根下,上面是圆木堆放的干红苕藤,深夜红苕藤掉进柴灰里起的火。母亲听到响声起床看到火焰冲上屋顶,她快速搬来楼梯爬上屋顶将瓦推开,双腿划破皮肉大面积刮伤。姐姐听到声音急速抱起两个妹妹通过失火房间冲出门外,在地坝高喊“打火”引来数名村民救火。水不够用,就把两口粪池大粪用完灭火。后来人们得出经验说大粪灭火比水好。我和爸爸深夜从街上赶回家,火熄灭,村民都走了,看到姐姐还在哭泣,母亲伤痛难忍,满屋子一片烟黑臭气难吻,看到十分恐怖悲惨,母亲带着剧痛还在收拾大火留下的创伤。

    我母亲生了九胎,死了四胎。在全国大天干年,我的妹妹患急性肠胃炎夺走了她的生命。我的弟弟刚出生几天就中风感染夺走了他幼小的生命。我的姐姐患内风湿心脏病,晚期腿肿,腹部水胀,医生用针管一次排泄就是8-9斤和尿一个颜色的腹水。医生说只能排放3次,病魔10多年的姐姐最终没有排放第4次就离世了,在我母亲的心里撕开了太多太大的伤痕。

不幸的家庭让我强壮的母亲身体垮了,她劳苦一生,从没放下锄头扁担和背篓。在她晚年的日子里,还带病坚持干农活,在她养的最后一头肥猪,杀了年猪硬要给我一半边猪肉,我受之有愧啊!这是完成她最后的一个愿望吧!

我母亲性格好强,经常和我父亲吵架,我不敢劝说,一说她就认为我是在帮父亲,选边站。直到她老了生眼病,我带她到三峡医院来检查,在万州住两天,去玩还坐上了乡亲白家银的公交车(我给钱他拒收),观赏万州城区的风景。我一直在对母亲说,想转变她的思想,对人态度和性格要改变,和父亲要和气,过好晚年。回家了她向刘明秀讲,她这一辈子还只有我给她上了一堂教育课。在她的话里人老了毫无办法,只好忍受着听下去。

我母亲对外人特别好,就是对家人挑剔。年轻时对子女也是这样,挨打是经常的事。是那个时代封建思想的残留吧,到她晚年才彻底改变。母亲一生非常节俭,我给她买的一件衣服就没穿。在一次她为邻居亲人扶背篓不慎摔倒,脑溢血快速离世,让我无法接受的现实,带着愧疚和遗憾送别了母亲。

    10多年来我和母亲常常在梦里相见,她还是那副容颜,还是那身衣着,总是在我最熟悉的地方劳动。我每次来到她的身边总要对她说些什么,走时我掏钱给她,她总是不要,说她身上还有钱。我经常从梦中醒来泪湿枕巾,母亲没有享到我们的福,我没有尽到当儿子的责任,我只好带着遗憾和愧疚,胸怀感恩的心把他们永远记在心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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