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人：最好的师生关系

思考和讨论教育，避不开“关系”。教育，首先就是构建关系：教育与政治、经济、文化、历史，学校与师生、家长、社区、社会……很多年前，一位本土教育专家，曾跟校长们讲过一个很有意思的观点：种田靠天气，办学靠关系。某种意义上说，关系就是教育力。

对教师而言，构建良好的师生关系，无疑是最重要的。教育也好，教学也罢，都不是单向的，而是“双边”的。“重要的问题说三遍”，所以，对师生关系的解说、定位、理解，对建设师生关系的策略、方法、诀窍，有不少专家学者，作过深入细致的探讨，不说汗牛充栋，至少也是难以数计。但以我所见，似乎更多的，都显得理性、刻板，缺乏教育应有的温情和活力。

我一直觉得，最好的师生关系，应当是情人那样的——尽管这只是个比方，而地球人都知道，任何比喻都是蹩脚的，但肯定还是会有人说我为师不尊，甚至大逆不道。

这也难怪。在传统文化视野里，教育是何其神圣、庄重的事情。正襟危坐，端肃俨然，似乎只有这样，才谈得上是教育。就好比古时的迂儒，非得沐浴焚香，才能读圣贤书籍。

在这样的教育观念里，老师总是板着脸子，绷着面子，端着架子，摆着谱，捏着腔，拿着调，整个儿一副不近人情的师道尊严模样。在这样的教学情境中，教师与学生，一直是师徒，甚至父子关系，所谓“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父子之间，正如君臣，高下之分，尊卑之别，不是天堑，也是鸿沟，难以逾越。

这也就注定，师生在心理和生理上，都处于不同的态势：教师总是高高在上，学生总是低眉顺眼。

别以为这说的是封建时代，即使今天，现代教育思潮的一浪浪冲刷，也没能让这观念，有什么明显改观。在绝大多数学校里，从教室的空间分布看，教师的讲台，仍是高于学生课桌的，学生仍旧只能固定在“秧田式”的座位上，宛如一不能说话二不能动的木偶。教师把学生叫成“徒儿们”或“孩子们”，社会也常以“严父慈母”来形容甚至要求教师——这样的教育，谈论平等，显然是奢侈的事。想要民主、自由，更不啻天方夜谭。即使偶尔来上一点，也不过昙花一现，而且多半是“假民主”、“伪自由”。

人道、和谐、民主、平等，这是新课程期望重建的师生关系。事实上，这也应当是正常的师生关系。只是，这种关系太概念，太抽象，不易被理解和把握，更别说实施和构建。所以，尽管有不少专家费尽心思，绞尽脑汁地解说概念的内涵，但他们多是空对空，就概念说概念，就理论说理论，绕来绕去，不看他们的解说还好，越看越让人糊涂。

我以为，那么多名词概念和，远不及一个“情人”来得准确、贴切。

以我的理解，情人关系至少包含着这样的要义：平等、自由、信任、尊重、理解、宽容、赏识、关爱——平等与自由，是情人关系得以建立的起码前提；信任与尊重，是情人关系能够发展的根本保证；理解与宽容，是维持情人关系的重要措施；赏识和关爱，是情人之所以能够成为情人的明显标志。

与师生一样，情人也是一种“双边关系”，而且极符合我对理想师生关系的另一种描述：彼此陪伴，互相成全——在真正的情人那里，这种“彼此”和“互相”，往往是平等的、均衡的，没有主次之分，没有强弱之别，没有主从之属。更重要的是，情人之间，不会有什么经济牵涉，也不会有什么利益纠葛，而往往只有，纯粹的爱，真诚的爱，无私的爱。

情人眼里出西施，哪怕本是丑如东施，在充满爱的眼睛里，也如西施一般美好。情人之间，不会挑剔和指责，而只是欣赏对方的优点，甚至无原则地迁就和包容对方的缺点：爱一个人，就是爱他（她）的全部，缺点、优点、父母、亲友，甚至包括他的抽烟、鼾声、脚臭，包括她的小性子、坏脾气、脸上的雀斑——余光中诗说：“迷人全在那么一点点”，仿佛，那麻子点点，也如金光闪闪，也能让心上人“为妩媚添上神秘”。

只是，真要达到这种效果，很难。所以，更多时候，我不无悲哀地看到——教师和学生之间的关系，有点像濒临崩溃的夫妻关系：你不顺眼看我，我也看你不顺眼；彼此间，横眉竖目，关系紧张对立，总是彼此不待见，总是针尖对麦芒。而一旦有了分歧和争执，立马剑拔弩张，不是“情人相见，分外心动”，而是，如武侠小说里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恨不得立马灭了对方。

试想，面对不喜欢的学生，教师怎么可能有激情和动力去开展教学？面对不喜欢的老师，学生怎么可能以欢喜和欣悦去面对老师的所讲所教？酒逢知己千杯少，话不投机半句多，这样的关系状态下，怎么可能有好的教学效果，怎么可能有好的教育面貌？

和谐才能温馨，温馨才能美满。所以我说，最好的师生关系，应当像情人之间那样。看到对方好的，就给予真诚的赞美，而不是非要在鸡蛋里找出骨头；感到对方有难处，能主动关心，而不是幸灾乐祸，甚至过河拆桥。

我一直觉得，和谐美好的师生关系，必须多一些理解，相互的；多一些关心，相互的；多一些欣赏，相互的；多一些包容，相互的；多一些真诚的爱，相互的——如果师生双方真能达此程度，彼此都一定能感受到激励、鞭策、鼓舞、感化、召唤，从而在求知的过程中，实现真正的教学相长，在人生的道路上，获得更为美好的经历与体验。

只是，我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想法，实在太过理想和浪漫——在急功近利的时代，在习惯于计较得失、考量利益的现实教育环境里，师生之间，很难有真正无私的爱，想要经营出这样的师生关系，也无异于痴人说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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