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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研究】《广艺舟双楫》辨析(二) ■李廷华

 


书法研究





《广艺舟双楫》辨析(二)


李廷华


  《广艺舟双楫》之序目开宗明义云:“可著圣道,可发王制,可洞人理,可穷物变,则刻镂其精,冥其形为之也。不劬于圣道王制人理物变,魁儒勿道也。”南海又云:“大者小之殷也,小者大之精也。蟭螟之巢蚊睫,蟭螟之睫,又有巢者,视虱如轮,轮之中,虱复傅缘焉。”此说与素来谓书法乃小道雕虫者异趣,颇可以为崇扬书法乃“中华文化核心之核心”之论张帜。比较前贤,若苏东坡以为书法乃事业学问之余事,黄道周更谓书法乃学问外“七八等事”,康氏之于书法之热衷岂不远迈前贤乎?然康子之论书,本与其政治谋划有关,非为纯学术也。南海云:“且无用者,又有用也。不龟手之药,既以治国矣。杀一物而甚安者,物物皆安焉。苏援一技而入微者,无所往而不进于道也。”此即可见其尊碑抑帖,非为书法,实为其颠覆前修以书法之变法为己之“素王”事业立则也。其论书乃论政之余绪,长处在世事洞达中辨析书法之去马来牛,具文化社会学之价值;谬悖在以六经注我,未凑书艺之单微,更兼示例率意,前后冲突,子盾子矛,自相攻伐,使书法传统中本来明白之道理又陷混淆,本可渐趋明晰之现象复入朦胧。百年以来,虽有诸多反驳,然其莫衷一是之论,加于书坛似是而非之说,仍为悖论叠出之渊薮,此乃不得不为之辨也。

  辨析之先,拟将有清一代学术云其大概。康有为可谓清末学术之殿军,上溯之,则顾炎武可谓有清学术之先冠。南海身当清季末世,其成长环境与二百多年前处明、清易代之顾炎武恰可作一对比。顾炎武之以家国天下为己任,为后世崇拜,其人在国家朝廷沦亡之际,曾亲身参与抵抗强敌之战争,在明白抵抗无望之后,遂潜心学术,倡扬“以考据为义理”,其所撰《音学五书》、《日知录》、《天下郡国利病书》,实开有清三百年学术之先河。顾氏自道积数十年而成之《日知录》云:“意在拨乱涤污,法古用夏,启多闻于来学,待一治于后王。”昆山之政治抱负,岂亚于南海,然就学言学,则真学也。康有为之世,乾、嘉考据之学已为强弩之末,“板凳须坐十年冷,文章不写半句空”之悠然确凿与世事风撩火急之煽惑招引,洵难为同日之语。康有为撰《广艺舟双楫》之前,于书法并无深研。渠自广东赴北京应顺天乡试落第,遂上书光绪皇帝求变法而受守旧官僚攻击,蛰居北京宣武门外之南海会馆谋进阶,居处临近琉璃厂,闲中淘购碑版杂书,遂以一年时间,于辗转北京广东间完成《广艺舟双楫》。据康氏自述,此书之正式命笔,在己丑之腊月,以十七日之功而毕,杀青之日,已在除夕。次年,康氏乃在学生陈千秋、梁启超等多人协助下开始撰著《新学伪经考》。《广艺舟双楫》实撰作于《新学伪经考》之前。康有为早期之撰作,多得梁启超赞助,然师徒因性情心理之不同,于纷繁人世之变幻中终分道扬镳。盖康有为一生以“素王”、“魁儒”自命,大言皇皇,颐指气使,胸胆开张而肌理枵蔓,强词夺理复乖谬显然,又绝少反求诸己之诚,终落自相矛盾之谬。梁启超则具修辞立诚初心,随时代发展进步,渠于1925年在清华为国学讲授,即针对脱离客观之学术现象云:“我国人无论治何种学问,皆含有主观的作用——搀以他项目的,而绝不愿为纯客观的研究。例如文学,欧人自希腊以来,即有‘为文学而治文学’之观念。我国不然,必曰因文见道。道其目的,而文则其手段也。结果则不诚无物,道与文两败俱伤。”(梁启超《中国历史研究法》,东方出版社1996年版第37页)此为梁启超一生学术澹定之论。渠早年受康有为影响,笔端感情饱满而于事实考据不甚讲求,至晚则服膺乾、嘉,其云:“思想批评必须建设于实事的基础之上;而非然者,其思想将为枉用,其批评将为虚发。”(《中国历史研究法》第119页)梁启超作为康有为变法思想之参与者,充分肯定康有为运用今文经学的思路和方法鼓吹变法、倡导改革的历史功绩,称《新学伪经考》“实思想界之一大飓风也”,《孔子改制考》、《大同书》“其火山大喷火也,其大地震也”。同时,他又于《清代学术概论》中明白指出康有为学术思想之局限:“有为以好博好异之故,往往不惜抹杀证据或曲解证据,以犯科学家之大忌,此其所短也。”其对自己也能一分为二,尝云:“启超之在思想界,其破坏力确不小,而建设则未有闻。晚清思想界之精率浅薄,启超与有罪焉。”不带成见的反思及与自我为敌之意念,促成梁启超以后对学术的深入研寻。梁启超并非甘于考据之学,然而非实事难以求是,欲得明晰之判断,须先明了事实之真伪。其云:“我国治史者,惟未尝以科学方法驭史料,故不知而作非愚则诬之弊,往往而有。吾侪今日宜筚路蓝缕以辟此涂,务求得正确之史料以作自己思想批评之基础;且为后人作计,舍踵吾业者,从此得节啬其精力于考证方面,而专用其精力于思想批评方面,斯则吾侪今日对于斯学之一大责任也”(《中国历史研究法》第119页)。其所论,于自我反思中亦可视为对乃师之批评。康、梁既分难分,梁启超亦于《清代学术概论》中总括而论云:“有为、启超皆抱启蒙期‘致用’的观念,借经术以文饰其政论,颇失‘为治学而治学’之本意,故其业不昌,而转成为欧西思想输入之导引。”惜康有为毕生未有此反思之论。梁启超谈及清代考据学之发达,与元代戏曲发达为比较云:“元代剧曲最发达,清代考证学最发达,两者之方向,可谓绝异;然其对于政治问题之冷淡则同,较之汉、唐、宋、明四代之士风截然矣。吾侪因此可得一假说,谓在异族统治之下,人民必惮谈政治也。”(《中国历史研究法》第131页)梁启超谓撰文修史最忌三病:夸大,附会,武断。衡之南海之书,三病俱在焉。金石学乃乾隆、嘉庆考据之附丽,因金石而出碑学,是其衍续也。清人若钱晓徵、叶昌炽之论,皆考据金石碑版,而于书法论列非多,阮元之《南北书派论》《北碑南帖论》,于书法流派自分畦町,已启扬碑之序,包世臣撰《艺舟双楫》,更张非帖之帜。南海广其义而论艺,颇有续其前修之雅,然独张“卑唐”之目,则阮仪征、包安吴之莫敢焉。南海谓“国朝多言金石,寡论书者”,即以乾嘉考据为饾饤,必欲作携卷登山之唱。当其时也,国势渐蹙渐危,士心思离思变,南海以改弦更张之想,欲奏一药百施之功,致有其十七日之书焉。渠以宏才巨手,少年心胸,开一代之傥论,百年之后,吾侪于文化澹定之顷,回观往史,当汇综源流,探析幽微,是其所真是,非其所实非,以俾书道之正论,直凑艺术之真髓。

  关于《广艺舟双楫》之成书,海宁沈曾植与瑞安黄绍箕所起作用非小。海宁为显宦大家,著论辉煌。黄绍箕亦多可称道,渠比康有为年仅长四岁,却科场顺遂,南海蛰居宣武门外之顷,瑞安已居翰林,且于康氏之变法思想大为举赞,联络南海与翁同龢,即此黄公。南海初次上书未达而致噱纷纷,颇具落荒之态,亦瑞安百计抚慰。南海撰作《广艺舟双楫》之初,黄即得观,二人于变法大计多相契,然及于书法考论,则多不侔,黄氏后从梁鼎芬处得《广艺舟双楫》写本,为批注七十余则,多纠正其偏颇,而康在《广艺舟双楫》中论及《苏慈碑》亦曾言及黄氏。据王守民之《从清黄绍箕〈广艺舟双楫评注〉看其与康有为书学观之异同》一文(《书法导报》2014年2月5日),知黄批注现存于温州博物馆。黄氏之基本观点,亦尊碑而不否帖,且就诸多细节与康氏切磋。倘黄氏稿本得全文刊布,亦可证南海之论发表当时,亲近者亦不甘雷同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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