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8月23日，新国展中心的北京国际图书博览会，和往年一样，我在国外出版机构的展位上寻寻觅觅，我要寻找的是新近出版的轻哲学读物。在英国布鲁姆斯伯利出版社(Bloomsbury Academic)的展位前，一位女士向我推介了几本书，其中就有玛丽·米奇利(Mary Midgley)的《哲学有何用》，该书已于2018年8月初出版。Bloomsbury出版集团为国际知名的大众和学术图书出版集团，是“哈利·波特”系列图书的出版者。
出版不到一个月，《哲学有何用》像刚刚烤出来的面包，散发着麦香。我们聊了很久，印象最深的是那位女士介绍说，玛丽·米奇利被美国教育网站The Best Schools选为全球50位最具影响力的健在哲学家。我问，她多少岁了？女士举起右手，竖起食指，做了一个勾手指的手势，向我弯曲了两次。really？我吃惊地笑着问。她也笑着说，As sure as a gun(千真万确)！我有点感慨，又问：“这是她最新的作品吗？”她确认，没错，是的。后来，我了解到玛丽·米奇利真的99岁了。我不禁想起老子，看来哲学家长寿，自古至今，中外皆同此理。一个99岁的哲学家，出版最新著作，想必不是为了欺世盗名，也不是为了换取廉价的稿费，必是她将平生所学所阅的世道人情、学问思考积蓄为文字和思想的结果。
从北京回来，我仔细研读了原版的《哲学有何用》，觉得果然不俗：玛丽·米奇利将哲学放置在当下高科技的背景下研究。她说，假如有一幅世界图像，这幅图一定是从不同角度透视整体世界，读懂这幅图，就意味着我们掌握了透视世界未来的功能，这就是哲学的最大功用。这个观点一下把原本高远的哲学和现实世界拉近了。她为当下的高科技为人类带来的隐患而质疑，认为哲学能够解决人类的思想焦虑和困惑等挑衅性的问题，同时还提供了一种强有力的哲学辩护，告诉我们该如何解决这些问题。这种辩护被巧妙地置于关于科学、宗教和哲学的当代辩论语境之下。比如，她发问道：2035年的一天，人工智能会超越人类智慧吗？如果人类被智能机器人所统治，终将走向何方？同时，她强调，在自然科学盛行的今天，重视意识的作用才是人类的终极出路。
这正是我们策划的“人文智慧译丛”想要做的书。于是，我们决定引进该书的版权。对信息的进一步搜索和梳理，我发现了另外一个玛丽·米奇利。她的第一部著作竟然在59岁时才出版，这就是《兽与人》。正是这部著作，学界才开始真正重视她的学术成就。60年，钻研于某一领域而不慌乱，这需要何等的定力和耐力。她为女性呼吁，为动物保护呼吁，为人类的未来思考，是一个真正的思想者、道德哲学家。而今，在国内，稍有所学，恨不能早早透支成钞票的所谓专家学者屡见不鲜。我敬重这样的长者，像祖母一样的哲学家。
孰料，10月10日，不到两个月时间——图书引进手续还未办理完毕，玛丽·米奇利竟溘然长逝。《哲学有何用》出版，看来她是有所期待的。作为一个99岁的哲学家，如果将她尚未目睹《哲学有何用》的中译本视为遗憾，倒也未必，但是，在新书出版不到两个月后得知中译本即将引进的消息，对她应该是一个相对圆满的美好。
2019年8月16日，在南国书香节活动现场，我们请来了《智慧与哲学》的主编汉斯·梅勒教授，并在现场播放了其他五本书的作者从地球的各个地方发来的视频，读者在看到自己喜欢的作者通过大屏幕聊起人生和哲学时，都非常欣慰。然而当谈到玛丽·米奇利时，作为对话嘉宾，我不得不遗憾地对大家说，我们再也看不到玛丽·米奇利的音容笑貌了，她已经于去年辞世。
哲学有何用？和所有社会科学一样，是人的精神依祜，是世道人间寻找美好的路径。而哲学家闭上眼睛的那一刻，也正是他(她)凭借另一双学术的眼睛注视世间万物，注视生灵的开始。Bloomsbury评论说：“玛丽是20世纪最重要的道德哲学家之一，也是最早认真思考我们对动物和环境的道德责任的思想家之一。她留下的遗产肯定会激励许多世代的哲学家，特别是这个领域的女性。”
谨以此文怀念玛丽·米奇利，并以《哲学有何用》中文版向她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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