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冬,晋泉县(即太原县)日伪公署贴出布告,悬赏三万元,捉拿地下党县长葛向明。
当时的葛向明为了躲避日寇搜捕,经常藏身在野地、空墓之中,而让他殊为放心不下的则是,妻子樊希平刚刚生下的女儿。
鉴于当地严酷的战斗形势,夫妻俩原本想将孩子托付给当地老乡收养。但慑于日伪的残酷手段,不少人害怕被牵连;也有人怕孩子太小、以后养不活受埋怨,因此没一个人愿意接手,抚养葛家的这个孩子。
几天后的一个夜里,满面愁容的葛向明领着妻儿,悄悄来到了小戴家堡,敲开了村民李恒德的院门。
开门的是李恒德的妻子——苏六六,借着清亮的月光,苏六六看到了站在门外,正抱着孩子的樊希平。
“嫂子,能不能帮我们养这娃……”樊希平话还没说完,眼泪就不由地流了出来。进了院的葛向明叹了口气,向李恒德和苏六六恳请道:
“眼下风声紧,希平又准备去后方,可孩子一直还没有个合适、可靠的地方安顿,可否拜托安顿在你家里?就全当你们又生了个女儿。”
李恒德夫妇俩,为人正直,又一直拥护抗战救国,苏六六本人还是当地妇救会的成员。因此,两人听完,便毫不犹豫地答应了下来,李恒德对葛向明夫妇说道:
“咱们是一家人,帮你们的忙,也是为抗战做贡献,你们就放心吧,我俩一定会尽全力看护好孩子的。”
当晚樊希平流着泪,亲了又亲孩子之后,将她交到了苏六六的怀中,随后,低泣着离开了刘家。
第二天天还没亮,李恒德就将屋里仅剩的二斤小米,拿了出来,去邻村找人喂养这个苦命的孩子。
刘家突然多出一个了孩子,这消息在当时的小戴家堡村内,自然藏不住,虽然李恒德对外宣称,这是自己从清源县亲戚那边抱来的孩子,跟着自己的姓,名叫李喜珍。然而村里面的人们,大家心里都明白,但又都很有默契地避开了心中的疑问,所有人对小喜珍的身世之谜,从来都是绝口不提。
就这样,这个革命的后代,在李家夫妇的照顾之下、阖村老少的保护之中,最终存活了下来。
在那段时间里,苏六六给予了小喜珍炙热无私的母爱,有什么好吃的,都先留给喜珍,以至于亲女儿喜梅整天埋怨,妈妈偏心,只爱妹妹了。
小喜珍在这种浓浓的亲情呵护之下,一直长到了四岁。那一年冬天,母亲苏六六因为积劳成疾,在一个凄冷的寒夜里,撒手离开了孩子们。
当天晚上,抱着喜珍姊妹俩痛哭的李恒德,对两个闺女说:
“妈妈走了,爸爸今后一定会照顾好你们的。”
从此,李恒德便又当爹又当妈,辛苦地抚育着两个女儿成长。在那段战火纷乱的艰难岁月里,李恒德拉扯着两个幼女,苦苦地支撑着这个破碎的家庭。
村里面不少好心人,看他们父女仨可怜,经常拿粮食救济他们家。虽然那段时间,父女仨日子过得苦,但父爱如山,李恒德始终为孩子们遮挡着最凄苦、最寒凉的风雨,让李喜珍后来每每回想起那个沧桑的背影,都不禁泪流满面:
我爹是真疼我。
一晃眼到了1947年,晋南解放了。一直戎马倥偬的葛向明随后被分配到新绛县,担任公安局局长。其后随着临汾、晋中的克复解放,葛向明夫妇寻找女儿的心,开始日益强烈。
“可这么多年过去了,女儿还活着吗?”残酷的战火,使得父女彼此隔绝了音信,然而血浓于水的思念,却挡不住父母对儿女的挚爱深情。
不久,经上级批准,通讯员任牛儿踏上了帮寻葛家女儿之路,在葛向明的记忆描绘之中,任牛儿最终来到了小戴家堡村中。
当他向村民打听起当年,八路留下的那个孩子之时,便立即有人给他指向了李恒德的家。
任牛儿敲开了李恒德的门,随后他向李恒德说明了来意,并递上了葛向明、樊希平夫妇的照片,以及一石小米的批条。
来之前,任牛儿还有些担心,毕竟人家含辛茹苦把女儿拉扯大了,说带走就带走,人家能受得了吗?
然而,李恒德的表现却让他感到分外敬服,李恒德虽然将小喜珍视为掌上明珠,但他毕竟是个正直、通情达理之人。
李恒德对任牛儿感慨道:
“我当初冒死抚养喜珍,就是为了等着有这一天。现在我把喜珍安安全全交给她父母,就算尽到责任了,俺家六六在九泉下,也能瞑目了。”
李恒德转头看着泪流满面,哭喊着不离开自己的女儿,不禁再次抚摸着女儿的头,轻声说道:
“好闺女,我不是你亲爹,你爹娘是打鬼子的大英雄,当年战火让你们骨肉分离,如今他们日夜想着你,你应该回去了。”
小喜珍“噗通”一声,跪倒在李恒德的面前,抱着他的腿哭喊着:
“我不去,你就是我亲爹......”
当天晚上,李恒德劝了喜珍一个晚上,最后开导她说,去看看,好你就在那里,不好,你再回来。
第二天清晨,李恒德将家里一身干净的衣服找出来,给女儿换上,然后将存下的几块钱,全都塞到了女儿的衣袋里,看着女儿走出村口,消失在村头的树林子外。
这个一直坚强的汉子陡然转身,抱着树哭了起来......
回到新绛县后,葛向明夫妇拉着女儿,怎么也看不够,当天晚上吃饭,吃的是白面馍馍,吃饭时,樊希平看女儿悄悄塞了一个馒头到口袋里,有些不解,便问她是不是没吃饱。
偷藏馒头被发现,小喜珍顿时满脸通红,她低声解释道:
“你们家吃的是白馒头,我们家没吃的,连枕头里的谷糠都倒出来吃了,我觉得这白馒头真好吃,想给俺爹带个回去。”
这一句话,让葛向明夫妇不禁泪目,这些年,敌占区的老百姓们,太苦了。葛向明扭头,哑着声音对妻子说,以后咱们每月挤出一半粮食,给闺女她爹送回去。
在后来的日子里,小喜珍随着父母一起离开了山西,随军辗转大西南,期间虽然她曾多次给山西的父亲写信、寄东西,但一直没有收到回信。
长大后的李喜珍回到了小戴家堡,屋舍依旧,只不过当年熟悉的那个人,却在几年前,化成了一方土丘。
李喜梅抱着妹妹哭道:
爹这些年一直想着你,但他不愿回信,怕你在那边挂牵这里,难受。爹临走前说,闺女要是回来了,就在他坟头喊两声,他就听见了,知道你好,他也就安心了......
那天下午,李喜珍站在山后,爹娘的坟前,泪如雨下,一声“爹~娘~”,久久地回荡在山谷之间......
在那个烽火狼烟的岁月里,有无数草根英雄,奋起于国家、民族危亡之际。这些隐匿在历史长河之中的英雄们,他们为国舍家的事迹,可歌可泣。在那段烽火狼烟的岁月里,人民是那群英雄背后,最强的支撑。他们用最朴实的行动,无声地奉献着,他们虽然消隐于历史,但每每我们触碰到这个故事的时候,都会忍不住潸然泪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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