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要塞区当兵学赶海——是守岛军人基本的训练科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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常言道：靠山吃山，守海吃海。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

我生在美丽的山城一一本溪，我爱山。我成长在祖国的黃海前哨一一外长山列岛，我爱海。

68年应征驻守石城岛，我辞别像父亲脊梁一样的大山，投入母亲大海的怀抱。第一感觉，海真大，大的望不到边；海真蓝，蓝的像一块硕大无瑕的蓝宝石。

第一次亲海，是在新兵连。那天是进入军营的第一个星期天，天朗气清。我们由负责新兵训练的八班长带队，十几个新兵一起出游。因是集体出行，有老兵带領，不受连队外出人员比例和时间限制。离连前，八班长让我们一一到军容风纪镜前，自己检查着装和军容。列着队，沿着连队晚上站游动哨的路线，穿过了美丽的村庄、路过了炊烟袅袅的民宅、经过了高高的码头大坝、柔软的沙滩、林立的礁石和伸向大海深处的突出部。八班长像旅行社的导游，一路上给我们介绍海岛的风土民情和美丽的传说故事。看到来了一队小新兵，围上来一群村民，他们很热情，用既熟悉、又陌生的眼神看着我们，品头品足。几个调皮的孩子不认生，跟在队列后面，合着我们既不统一、又不一致的步伐，小跑追逐，不时拽拽新兵过臀肥大的衣襟，露出爽朗的笑声。我们很羞涩，红着脸，紧张的甩臂都顺了拐。

看到大海，我们很高兴，用手遮着阳光，想看得远一点，深一点，清一点，因为海的另一头有爹妈的期待，父老乡亲的寄托。听说海水是咸的，我们争着抢着将手指蘸上海水用舌头舔，又立即把苦、涩、咸的口水吐出来。心想大海母亲太慷慨了，让这么多的水变咸，滋润万物，需奉献出多少盐啊。

我们登上银窝村的小山包，向北眺望金厂的沙滩，像似用家乡成熟的小米铺成，一片金黄。向东了望，延伸的突出部下，礁石林立，像孩时游览过的石林。几位老大妈在礁林中，用一个像啄木鸟嘴吧型的锤子敲打礁石，我们感到很奇怪，以为礁石也像树木，会生虫子。八班长告诉我们，老大妈是在赶海打海蜊子。我好奇，走过去问老妈妈，″打海蜊子干什么”？老妈妈说：″回家逮(吃的意思daⅰ三声)，溜鲜″。听到这个“逮″字，我偷偷的笑了。入伍前，在深山老林"赶山″时，听到坐地户有人说过“逮″字，现在又听见了，真亲切。山情、海情、乡情、人情由然而生。本溪一一长山，山、水相连，同祖同宗，拉近了我同老妈妈的距离。老妈妈随手打掉一个蜊子壳，露出一个白白的、胖胖的、软软的好像在摇篮里没睡醒的蜊子肉，说：“孩子，你若不嫌弃，就用嘴吸一下，鲜着呢？煞口″。

我难为情的俯下身，对准海蜊子“亲”上去、吸进嘴。因吸力过大，直接吞进了肚，感觉透心鲜，全身爽。一旁的新兵看呆了。老妈妈看我敢生吃海蜊子，说道：″这孩子真实惠、不外到。能吃海蜊子的兵，一定能成为不′二误眼（当地话，不错的意思）′的海岛兵″。由于生吞了海蜊子，我在新兵连出了名，大家总觉的我身上有一股海蜊子味。新兵都是从四面八方刚聚集在一起的，彼此记不住姓名，他们就喊我“海蜊子兵″。不管大家怎么叫，我不生气、也不回避。在我看来，海蜊子就是榜样，严寒冻不死，烈日晒不焦，台风吹不走，大礁小石不嫌弃，都能扎根安家落户。

68年4月28日，我第一次独立赶海了，那天轮值我第一次帮厨。报到后，炊事班长就对我说：″晚饭连队吃包子，你到牛食犬西海滩赶点蚬子″。我一听就慌了，连队百十号人吃包子，让我一个人去赶蚬子做馅，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部队级别观念强，官大一级压死人。我是刚下班的新兵，级别最低，不敢违令。炊事班长早就为我烙好了糖饼作午饭，又给我带了一块咸菜疙瘩，让饲养员为我套好毛驴车，带上土工作业用的小锹，粗眼筛子，水靴，网兜及毛驴中午的吃喝。走时，再三交待我：″不要恋战、不要贪多，安顿好毛驴再赶海。今天是开春西海第一次开滩，掌握不了时间，就看太阳和听驴叫，咱连的毛驴是‘小闹钟′，一小时叫一次，很准″。

养了一冬春的滩涂，西海的蚬子个大肉肥。我学着兄弟连队赶海的方法，选了一个有深水湾的滩面，把附近距地面10至15厘米的滩泥堆到一起，分批量撮进筛内，在水中一晃，三十多个核桃大小的蚬子就赶到了。当时，我感觉赶蚬子好像孩时作游戏一样，玩的兴起，忘记看太阳，忘记听驴叫，忘记驴车的载重量，忘记毛驴能拉的负荷量。当我把几网兜蚬子拎到毛驴车上时，车已装的满满的。毛驴叫了多次，我没理它，生我的气了，索兴躺在小坡上睡起午觉。这时，我才想起吃午饭，把带来的饼分给毛驴一半，溜须它。毛驴特别倔犟，不吃我那一套，套驴时，懒洋洋，不愿起来，还尥蹶子踢了我两脚，给我来个下马威。回连的路上，货多毛驴拉不动，我也成了″毛驴″，拉起帮套来。

那天，最急的要数炊事班长。他看我半下午没回连，急得让饲养员顺路找我。半路相遇，饲养员看车装的满满的，不是心思，想发脾气。看我蚬子赶的不少，将功补过，火气一时消了。我不会查颜观色，心里装不下"二两香油″，竟“哪壶不开提哪壶”，向飼养员告毛驴不服从领导，还踢了我两脚的“驴状″，激怒了饲养员。毕竟谁飼养的谁心疼，饲养员不批评毛驴，反到教训起我来，说：“拉这么多货，还要不要毛驴的命了，你有个好歹不要紧，毛驴若有个闪失，我和你没完″。

饲养员是66年河南籍老兵，级别高，脾气大，怎么训我，我只能乖乖的听着。幸好石城岛的西北部地势平坦，路好走。两个兵一头驴，也费了好大劲，才把车拉到连队的山下。要上山了，饲养员心疼毛驴，卸了驴套自己驾辕，连里又增援了三名战士，五个兵一头驴，连推带拉，把满满的一车蚬子运回连队。晚饭，全连干战美美的吃上了香喷喷的蚬子肉大馅包。

第一次赶海就有收获，使我对赶海产生极大兴趣，一发不可收拾。

70年7月下旬一天，我陪守备区王司令、贾副司令到小王岛守备连检查工作。小王岛上只有驻军没有居民，面积约0.372平方公里，虽是弹丸之地，但战略位置却十分重要，更是个赶海的绝佳胜地。那天，又逢大潮，我的心早就痒痒了，提前提醒首长的警卫员，别忘了带游泳衣物和赶海器具。上午，我们检查了连队的战备工作。中午，考核了连队游泳训练。首长亲自下海和干战同游同练，激发了练兵情绪。司令员心情很好，当场表扬我想的周到，考虑的细，准备的充分，肯动脑筋。

下午，潮水慢慢退去，我们利用连队午睡时间，到海边赶起海来。在退出水面的礁石上，吸着密密麻麻的海螺，像一盘高手搏弈，互相吃不掉棋子，分不出输赢的围棋盘，人在上边迈步都拌脚。我们专挑大的拣，一个潮就赶了400多个。司令员让我分别送给机关干部灶、士兵灶。

赶海，玩的最痛快的一次，是我在炮兵处时和几个战友到大长山岛小龙口北海滩赶螃蟹。那次，我们作了充分准备，每人拿了两个防水、强光、三节电池的手电筒；对照海军北海舰队提供的潮汐表，用计算尺算出当地的准确潮时潮高。凌晨1时，我们分别在海滩集结，埋伏起来。海礁慢慢露出水面，礁下留下一个个水湾，湾内零星个把“花盖″、“石甲红″潜游水底，几个急性子战友要捞。

我劝阻大家先不要暴露企图，不要因为几个″散兵游勇″，影响赶螃蟹的全局。枯潮时间到了，大片的礁石露出水面，透过月色，看到一排排螃蟹鬼鬼祟祟的钻出水面，横行霸道的占领礁石，像登陆作战偷偷登陆的敌兵，贪婪的啃食礁石上的海菜。我们认真运用了海岛抗登陆作战围歼小股匪特“发、放、堵、围、歼″的战朮，从四面合围了滩礁，突然用强光手电光柱照射螃蟹，瞬间关闭，又照，往复多次，使螃蟹产生盲点。螃蟹好像中了邪，统统趴到礁石上，分不清南北，辨不出东西，找不到返回的路，任由我们捕捉，成为″俘虏″。

那天，我赶了近150只，回到家中，乏困袭扰，把赶来的螃蟹临时关押在一个一米多高的缸里。为防止逃跑和无氧憋死，用掏了几个小洞的纸壳板盖住缸口。晨起，发现螃蟹全部“越獄″了，连缺胳膊断腿的″伤员″，也跑的无影无踪。经查，原因是：身强体壮的螃蟹在缸内搭起“人梯″，排在最上面的螃蟹双钳死扣缸沿，其它的螃蟹顺着“人梯″逃跑了。事后，我回味无穷，这不就是“猴子捞月亮”反向组合的翻版吗？生，是世间万物的本能，生灵们逃生的智慧和手段让我佩服。真是“魔高一尺，道高一丈″。

最浪漫的赶海，要数79年盛夏那次。那年，随军上岛的女儿，被岳母接回了老家，我和妻子下班回家后，大眼瞪小眼，深感寂寞，想家，想孩子、茶饭不思。为了冲淡想家之念，我约妻子到守岛建岛纪念塔下海边赶海。

在滩头礁石上，打发每一寸难渡的光阴，送走并肩守岛的日日夜夜，补上人生初恋的欠帐，体验守岛军人伴侣海边月下依偎窃语的感受。那次，我们坐在礁石上回忆初恋的甜蜜、建小家的艰辛，描绘未来建家的蓝图，忘记了身边偷听的海水慢慢的围困了我们。一向刚毅的妻子竟耍起娇来，让我背她下礁、涉海、登滩。我顺水推舟，第一次背起娇妻，品偿人世间的快乐。背妻那一刻，我逗妻子说：“没有守岛，哪来赶海；没有赶海，哪来背妻；没有背妻，哪来浪漫。暗夜为幕、大海为台、明月聚光，宝塔为景、海岛军营中真实版的《猪八戒背媳妇》二人转开演了″。

赶海，收获最多的一次，是在84年初秋。那年，三号台风在菲律宾以东洋面生成后一路北上，在上海以东海面回旋失控，上级要求各级作战值班室进入一级战备。我在值班室连续值班三昼夜，待台风在大连老虎滩登陆，减弱到低气压后，被人替换回家休息。夜里，我想起正遇大潮，兴奋无比，立即带着水桶，拿着手电简，顶着夜色，单骑到了大长山岛东头老虎尾滩头。用手电简一照，惊呆了，礁石上，水湾内到处是海参，长的尺余，粗的如棒。我拣大弃小，一会工夫，水桶装得满满的。我把拣来的海参倒进岸边附近的海水湾内，又拣了一桶。天放亮，我望参犯愁，怎么往家拿呢？便脱下军裤，扎紧两个裤管，装满海参，把带不走的海参又还归大海。象驴驮子一样，将盛满海参的军裤挂在自行车大梁上，徒步推车走了近两个多小时才回到了家。

赶海，有时也掉链子。听大长山岛漁民讲，大、小长山岛中间的海峽內，有一片礁石叫“亡人石”，退大潮时才能露出海面，海货十分丰盛，到此礁赶海的人从不空手，但也时发淹亡事故，我好奇，决定去探个究竟。一次休息，正遇大潮，我向妻子″请假备案″到″亡人石″赶海。带着海图，拿着参谋用的标图器具到了海边。海潮退一米，我进两步，一直追着潮水面，看到了“亡人石″。因“亡人石″海礁处在最低潮水线上，海水落枯后，没给人赶海喘息的机会，潮水就忽忽的涨起来。该礁夹在两岛中间，地势狹窄，受潮夕海流影响大。潮水初涨时，有时会形成像钱长江那样浪追浪的壮观景象，赶海的人来不及撤出，被海浪吞没，留下“亡人石″的传说。

那次“赶海”我回家很晚，妻子以为我一定会凱旋归来，做好了饭菜，备好了美酒，待等鲜美的海物。当我两手空空回到家，她莫名其妙，看到我拿的海图上，标着密密麻麻的军用图标后，对我说：“老头子，你这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哇″。

赶海，是海岛军民的必修课。

赶海，是守岛军人基本训练科目。

赶海，是守岛干战守岛建岛走过的里程碑。

赶海，使我树立起″以岛为家，以苦为荣，长期死守，独立作战″的决心和信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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