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政府片论》、《道德与立法原理》和《司法证据原理》传世的边沁,几乎是英国近代政制的精神导师。他的功利主义立法哲学,深深影响着后世法学发展的方向。有人说,今日在美国占据主流的经济分析法学,其鼻祖也应该追溯到边沁。然而鲜有人知的是,这位法学大家也曾经有过许多艰难的生活瞬间,而这与他多少有些怪僻的性格有着密切关联。
杰里米·边沁
1748年2月15日,杰里米·边沁出生于伦敦一个律师家庭。他终生未为稻粱谋,因为祖父和父亲留下的遗产,足够他衣食无忧地研究法律的改良。年仅3岁的时候,他就开始学习拉丁文。据说,边沁自幼身体矮小羸弱,且热爱阅读,只要能到手的书就贪婪地阅读。7岁时,他迷上费奈隆的小说《忒勒马科斯历险记》。他后来曾说:“这本小说可以说是我整个性格的基石,也是我一生事业的出发点。我认为功利原理在我心里的第一次萌芽,可以溯源于这部书。”
1755年,边沁被送入威斯敏斯特学校,学了5年。在这里,他开始展现出性格里的一些矛盾。他身体并不强壮,从来打不了板球,但却参加了一个板球俱乐部。在学校里,边沁感到老师中没有人能理解他的爱好或试图发展他的才能。他长大以后回忆起当年的学校生活,认为那差不多等于是浪费时间。可是他的拉丁文和希腊文写得很好,同学常常请他捉刀。他10岁时就用希腊文给牛津大学基督学院副院长写了一封信。12岁时,他就进入了牛津大学女王学院,成为了一名大学生。
这名12岁的少年天才需要应付许多烦恼。其中最糟糕的是,他的个子仍然很矮小。穿着大学生的短裤和镶边的衣服时,样子很古怪。于是,他难免受到一些大学生的捉弄。一位大学生请边沁吃晚饭。然而饭后,这位大学生却在醉意驱动下,在归途中截住他,揍了他一顿,让他的眼睛上边裂了一大口子。另外有一名大学生常常抓住边沁的脚,把他提起来,让他的脑袋朝下。还有一个同学,坚持每天早晨要替边沁梳头。这一切令边沁既烦恼,又难以挣脱。日后他回忆到这一段生活时,声称牛津大学培养出来的人中,恐怕没有谁比自己更不喜欢牛津了。
15岁那年,边沁从牛津大学毕业,进入林肯律师会馆,并在曼斯菲尔德勋爵担任庭长的高等法院法庭中做见习生。曾经有好几年,曼斯菲尔德勋爵都是他“崇拜的偶像”。然而数年后,边沁又开始公开否定他,称他“极端的托利党人”。同一年边沁回到牛津大学,旁听布莱克斯通的英国法律课。十余年后,他为了驳斥布莱克斯通,专门匿名撰写了著名的《政府片论》——据他自己说,甚至早在旁听之时,他已经发现了布莱克斯通的几个荒谬之处。这些本应成为亦师亦友的前辈,在边沁看来都不值得肯定与追随。
这个时候的边沁接触到了休谟。他在读完休谟的《论文集》后,对朋友说,他找到了他所要的衡量一切法律与判决的标准,那就是功利主义原则。休谟提出,人类是从别人的幸福中感到快乐的,所以,人们应以别人的快乐作为他们的行为的目的。边沁把这种理论发展成功利主义原理的一句话:“所有人的最大幸福是最大的正义。”由此,他阐发了自己对于法律体系的梦想:万全法(Pannomion)。他想力图让普遍、完善的法律之眼洞察社会生活的每个角落,借助彻底的法律改革,建设真正理性的、经济的法律秩序。其中最核心的原则不是传统的礼义廉耻,而是功利。任何法律的功利,都应由其促进相关者的愉快、善与幸福的程度来衡量的。随后,在他最著名的著作《道德与立法原则导论》中,边沁阐述了他主要的哲学思想,包括两个原理:一是功利原理和最大幸福原理;二是自利选择原理。前者说的是整体社会福利的努力方向;而后者则描述了个体在进行行为选择时的根本动机。这种功利主义后来经过约翰·穆勒之手,成为自由主义法律与政策的核心与基石。
1780年,边沁完成了《道德与立法原理》一书,并且刊印出来,可是没有发表。因为无论是他自己,还是朋友们都认为该书中存在种种缺点。在进一步完善这本书的过程中,时代之轮隆隆向前,来到了1789年。法国召开了留名千古的三级会议,沉湎于建立完美国家的幻想,向全世界征求改革宪法和国家的计划。
41岁的边沁心里马上就产生了一种希望,认为他的万全法终于能以宏伟的规模得到实现。在他看来,他的《道德与立法原理》对法国来说似乎特别有用处,因为法国缺乏议会经验,使得混乱一团的政局更为混乱。以功利为原则,建构一个理性的国家体制,或许将帮助法国避免革命,重建有效的法制基础。法国议长和许多贵族都交相称赞,然而,万全法却仍然没有机会改变历史。不久,边沁又向国民议会提出建立模范监狱和济贫院的计划,并表示愿意亲自帮助创办和管理而不取报酬。法国方面对此相当感激,授予边沁法国公民的资格,同时表示将全力支持他的计划。可惜的是,大革命的到来使这一切成为了泡影。
模范监狱是边沁最为得意的计划之一。他把这种模范监狱称为“环视房”,其中最大的特色是内部的安排使坐在中央的人可以看到每一部分和每一个犯人。“环视房”的平面图出自他的弟弟塞缪尔的精巧构思,在结构和管理的细节上,边沁做了许多改进。边沁原来打算把这种“环视房”作为监狱,但他认为类似的设计也可以适用于平民习艺所和其他公共机关。他不惜笔墨地撰写说明,来解释和推荐这种发明。在英国,这一计划曾经引起轰动,1792年,议会专门讨论过他的设计图,1794年,按照边沁的设计图建立一座监狱的法案被批准成为法律。
然而,由于英王乔治三世的反对,这个计划被迫中断。据说,财政部为了补偿边沁为环视房计划所花费的时间和精力,给他一大笔酬金,但这无法弥补他所感到的失望。原先他对自己的计划采用后所能增进的公共福利怀有很多奢望,后来计划不得不放弃时,他就不忍再看自己有关这一问题的文件。他说:“这就像是把关着魔鬼的抽屉打开,使整个屋子都充满了鬼气。”
这时的边沁,已经60岁了。他的晚年在著书立说中度过。当西德默斯勋爵掌权时,曾来函向边沁征询法律改革方面的意见。虽然边沁的回答是愿意帮助起草一部刑法,但议会并没有同意刑法改革的计划。实际上,边沁对于当时的政治并没有发生真正的影响。于是,他转向兴办编辑刊物。1823年,他创办《威斯敏斯特评论》,编辑人员几乎都是他的门生。詹姆斯·密尔以及后来他的儿子约翰·密尔经常为此刊物撰稿。刊物成为了向大众传布边沁学说的主要工具。边沁本人很少为《评论》撰稿,主要全神贯注于频繁的书信往返以及自己久经思考的立法著作的改写与出版。在约翰·密尔的帮助下,那部庞然巨册——《司法证据原理》得以问世。这部著作为他带来了世界性的声望。1825年,当他走进一个法庭时,所有的律师都起立致敬,法庭庭长让出了自己的座位,让他坐在法庭之上,自己则坐到左边,继续审理案件。
度过80寿辰以后,边沁感到衰老日甚。然而即使是垂危时,他也没有忘记过功利原则,他对友人说:“我感到我快要死了,我们要注意的是必须减少痛苦到最小限度……要让所有的青年人都走开。他们看到这种情景是很难受的……只要你一个人看着我。这样就可以使我们的痛苦尽可能减少到最小限度。”1832年6月6日,这位功利法学的创始人在家中与世长辞。
联系客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