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笛声越水而来
作者：夜航
“杨竹英回来了，照顾她的瘫子老妈。”
听到老伴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陈清平微微皱了一下眉，正在拉着二胡的手也不易察觉地停顿了一下，但是旋律很快又接上了，一如既往地流畅，犹如溪水流过一粒小小的鹅卵石，只隐隐地起了丝波纹。只是琴声更加舒缓，透着些微苍凉。
陈清平的心里从来没有放下过杨竹英，自从十五岁那年起，那个美丽苗条的身影就深深刻在了脑海里。杨竹英家住村东头，陈清平家住村西头，大到一邦之国，小到宅门小户，都会因为一些莫名的原因互生芥蒂，陈杨两家亦是如此。虽然说不上什么深仇大恨，但那种嫌隙是足以扼杀朦朦胧胧的少年爱慕之情的。
陈清平在学校里深得老师们的欢心，得自父亲的亲传，陈清平吹得一手好笛子。学校文艺汇演时，陈清平的独奏必是高潮之一。陈清平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会鼓掌，他只想看见台下杨竹英那双黑亮亮的眼睛，眼睛里全是星星在闪耀。
陈清平喜欢到湖边吹笛。他父亲说，借着水音，笛声会更加清亮，陈清平深以为然。但是更重要的是，笛声会越过湖面，那里有一丛凤尾竹，竹后就是杨竹英的家。
陈清平读过《罗密欧与朱丽叶》，他向往那种轰轰烈烈的爱情。但在中国农村，这简直是神话般的存在。陈清平和杨竹英只能彼此默默暗恋，从未敢试过捅开那层纸，也永远不可能捅开那层纸。在那个年代，有几个少年敢于忤逆自己的父母亲？所以，陈清平觉得，那时的爱终究只是一场暗恋罢了。
中学以后的岁月就是流水般的平淡和宁静了。陈清平做了小学教师，结婚生子，杨竹英嫁到了外村，他俩都没有参加对方的婚礼。日子就是这样多年如一日，过一天是这样过，过五十年也是这样过。
一转眼，他们都是年逾古稀的老人了。唯一不同的就是陈清平这些年不再吹笛子了，他开始拉起二胡。
陈清平望着窗外的月色，今天是十八吧？老伴白天的话像一颗小石子击中了他的心，让心底泛起波澜，陈清平罕见地睡不着了。他轻轻披衣出门，月色照在院坝上、树梢上、玉米杆上，给一切笼上了一层宁静而又欢喜的光晕。他拿着书架顶上的一个小布袋，抽出一管竹笛，五十多年了…… 陈清平抚摸着笛管，然后将笛子横在唇边，犹豫了一下，开始吹奏了起来。
陈清平知道这笛声会越过夜空，越过散落在树丛中的村舍，但是越不过湖水了，湖早被填平了。沧海桑田，陈清平知道，这笛声还越不过岁月。那或许就是一场梦，一场少年暗生情愫羞怯朦胧的暗恋而已。
风起了，飒飒的风声淹没了笛声。村里人都熟睡了，没有人听到今夜有一腔笛音在月下想越过凤尾竹，也没有人会想起曾经有相似的笛音越水而来，诉说着少年的情怀。
只有一个人稍稍醒了一下，是陈清平的老伴诧异地听到丈夫在院子里吹笛子。她想起了小时候仰望着台上那位少年，真的是风度翩翩啊！她脸上溢满了笑，终于又听到笛声了。随后她又坠入了梦乡之中，梦与梦的中间仿佛没有停顿过，就像相隔五十年的笛声也没有停顿过。中间的岁月，只是溪水流经一粒小小的鹅卵石引起的一丝小波纹，若隐若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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