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诗人顾城说:在灵魂安静之后,血液还要流经许多年代。
——题记
古华的长篇小说《芙蓉镇》,“寓政治风云于风俗民情图画,借人物命运演乡镇生活变迁”,唱出了一曲“严峻的乡村牧歌”。
它一问世,就轰动了文坛,国内有人称它是反映当时农村生活长篇小说的“一个重大的突破,一个新的标志”;国外旅法华侨、汉学家李治华先生则称它是“一部罕见的杰作”。
它获得首届茅盾文学奖,实至名归。后被导演谢晋拍成电影,搬上银幕。
《芙蓉镇》驰名中外的原因是多方面的,但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在于作家成功地塑造了胡玉英、秦书田、谷燕山、李国香、王秋赦等独具特色的典型形象。
这些典型形象的出现,不仅标志着作家艺术上的日趋成熟,而且还为我国当代文学的人物画廊增添了别开生面的艺术形象。
芙蓉镇,位于湘南,一溪一河,一条青石板路,两岸木芙蓉,满镇荷香溢湖塘,一位美丽的芙蓉仙子。
这个镇子里的人们朴实、亲切,仿佛就是与我们共同生活的邻居。
鳞次栉比的吊脚楼、紧密相依的商铺、蜿蜒的青石板街、热闹繁华的圩场,整个镇子如同一个大家庭,和谐而安宁。
然而,一个女人的到来,打破了小镇的宁静。正如木心先生所说:“街上没有兵,没有马,却兵荒马乱。”
一
这个女人就是李国香。
她原是县商业局的一个干部,因作风问题被派到芙蓉镇国营饮食店任经理,后以“四清”工作领导小组组长身份,进驻芙蓉镇,胡玉英等人的厄运从此降临。
凡看过《芙蓉镇》的,无不为胡玉英的悲惨命运掬一捧眼泪。而我最同情李国香,她被政治扭曲了灵魂,成为冰冷机器上的一颗螺丝钉。
她因极左路线受益,一步一步往上爬,官至县委副书记。
她也成极左路线的牺牲品,红卫兵在她卧室发现避孕物品,而把她打为“破鞋”游街示众。
她和秦书田、胡玉英等五类分子一起参加繁重的体力劳动,为“嗟来之食”而学狗爬,颜面尽失,人格扫地。
她因性压抑而变态,内心极度丑陋。
她妒忌胡玉英,欲置之死地而后快,没收其财产,迫害至死其老公黎桂桂,令其扫大街,并将对方身边的男人一一打倒。
她欲追年长她很多的“北方大兵”谷燕山,却被对方无情拒绝,只能与镇里最猥琐、最无情的男人“吊脚楼主”王秋赦偷情厮混。可怜、可悲、可叹!
当然,并非李国香本人有多大的破坏力,而是因为她是极左路线的代表,她与王秋赦的苟合,就是一个暗喻。
小说最后好像给她安排了一个不错的结局,嫁给一个丧偶的省级干部。但以她变态的性格,过往的淫乱史,她能得到美满幸福的婚姻吗?她仍是一个悲剧性的人物。
再看一直被她打压迫害的胡玉英,有了一个聪明可爱懂事的儿子,最后平了反,等来了深爱自己的男人,阖家团圆!
二
小说《芙蓉镇》中最令人恐惧的人物——王秋赦。
他是一个流氓无产者,与住在土谷祠里、来历不明的阿Q颇为相像。而他赶上的时代却比阿Q好得多,他大字不识,全靠“根正苗红”、“三代雇农”走了红运,分得镇里最好的吊脚楼,里面家具摆设一应俱全。可他好吃懒做,似一条“秋蛇”,很快就坐吃山空。
于是天天盼着运动,以期重新洗牌,被称为“运动根子”。他善于钻营,被李国香相中,摇身一变成芙蓉镇新贵——大队支书,骑在百姓头上作威作福。
后又提拔为全县活学活用标兵,到全县各条战线和各区、社去传经授宝,一跃而成了全县妇孺皆知、有口皆碑的人物。
不可一世的王秋赦却忘了“政治无常”,一朝得道、头脑膨胀的他在传经授宝时,声讨、控诉了李国香极其舅舅杨民高的反革命修正主义罪行。
杨民高、李国香复出后,他又摇尾乞怜、痛哭流涕地得到原谅,坐上了镇长的宝座。
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国家拨乱反正,他被撤职后疯了,仍念念不忘敲着破锣高喊“运动了,运动了”,让芙蓉镇的人寝食难安,也令读者胆寒!
作者的高明之处在于,没有把他像阿Q一样绑去砍头,而让他继续留在我们身边,让人警醒!
三
《芙蓉镇》中最清醒的人——秦书田。
他原是县文化馆馆长,有学识,又多才多艺,但时运不济,被打成右派,开除公职,扫大街,挨批斗。
他有竹林七贤的影子,清醒而痛苦,但他既不能像刘伶阮籍那样买醉,也无法仿效嵇康去乡间打铁,只好装疯,勇敢地活下去,“活下去,像牲口一样活下去。”
无论是跪砖头、挨批斗、挂黑牌游乡,他总是一马当先,笑眯眯,像走亲戚、坐酒席一般。“查反标”核对笔迹,让他写字,他大笔一挥写满了两张纸。他即兴创编“黑鬼歌”、“黑鬼舞”,逗人捧腹。
他握着扫把踩舞步,间或扫把一挥,作宝刀立地状,间或左右开弓,成宝剑出鞘模样,这是天底下最浪漫的华尔兹了。
每一次运动,“秦癫子”首当其冲被羞辱一番,最后他只有把羞辱当荣耀,玩“黑色幽默”,成了个“老运动油子”。
他甚至可以与 《肖申克救赎》中的安迪相媲美。他始终没有放弃对生活的希望,以极其巨大的乐观态度震撼了所有对生活失去希望的人。
他最后对王秋赦的评价“哪个镇没有几个王秋赦?!”,清醒睿智而震聋发聩。
四
《芙蓉镇》里最有血性的男人——谷燕山。
他是南下干部,任芙蓉镇粮站站长,平日不居功自傲,大雪压顶却不弯腰。
他受胡玉英牵连,被停职反省,但从不认罪。
他在自身难保,其他人都怕引火烧身的情况下,毅然为胡玉英两口子证婚,冒雪拦车送胡玉英去医院生产,并做孩子义父。
他还在雪夜大骂李国香,与黎满庚形成鲜明对比。
黎满庚是大队支书,胡玉英干哥哥,为政治前途违背婚誓,娶了一个五大三粗、根红苗正的女人为妻。后为自保,又出卖良知,陷干妹妹于万劫不复之地。
黎满庚背信弃义,受人鄙夷;谷燕山顶天立地,刚正不阿,心怀慈悲令人心生温暖与希望,只要他在,我们这个国度与民族就有希望!
那样一场故事远去了,它属于彼时的中华大地。那些悲欢离合的小人物也湮没于历史的尘埃之中,而那一曲“严峻的乡村牧歌”还余音袅袅,并未断绝。
正如诗人顾城所说:“在灵魂安静之后,血液还要流经许多年代。”
THE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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