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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存在的意义,就是给人指条明路

废话

很快又来到鬼月的最后一天,按惯例,这个月基本上做到了日更,虽然大部分推文都是以前老号的稿,但每一篇都认真修改过的。下个月可能无法日更了,但会有更多的新原创,感谢朋友们的不离不弃。号在,我就不归。

【归途】75×60,布面油画|河夫作品(已在微店上架,阅读原文可进)

“鬼者,归也。”这是古人对鬼最早的定义。战国时期诸子百家之一的尸佼,在《尸子》书中说:“古者谓死人为归人。

也就是说,人死后回到原来的地方,就是鬼。

但“原来的地方”是哪里,回去后是老老实实呆在那里,还是会四处飘荡?没人能给出权威说法,这就给了民间各种鬼故事创作的空间。

从东晋的《搜神记》开始,鬼故事进入文人的视野,经过唐宋的发酵,在明清达到巅峰。清代的志怪笔记汗牛充栋,从政府官员到落魄文人都在写鬼故事。除了文学成就最高的《聊斋志异》,还有像《子不语》《阅微草堂笔记》《耳食录》《小豆棚》《谐铎》《夜谭随录》《夜雨秋灯录》等优秀笔记集,举不胜举。

这些志怪小说的作者,自己信不信鬼?

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有必要先了解一下,影响中国两千多年的儒家,对鬼神的态度。

其实,孔子的话最有代表性:一、不语怪力乱神;二、敬而远之。

这是一种巧妙的回避,不说有,也不说无,只是说神神鬼鬼这种东西,但凡我们多谈它一句,它就赢了。所以要敬而远之。

“至圣先师”的态度有点暧昧,给了后世儒家很大的发挥空间。

袁枚写志怪笔记,把书名定为《子不语》,有点跟圣人对着干的意思——我就是专门要说些你不想说的。但他在书中基本都是讲鬼故事,从不正面涉及到底有没有鬼这个问题。

跟袁枚同时代的纪晓岚,相对就比较感兴趣,不只一次直面这个问题。

《阅微草堂笔记》卷四,有一篇很短:

边随园征君言:有入冥者,见一老儒立庑下,意甚惶遽,一冥吏似是其故人,揖与寒温毕,拱手对之笑曰:“先生平日持无鬼论,不知先生今日果是何物?”诸鬼皆灿然,老儒癿缩而已。

诗人、学者边随园讲,某人有一次到阴间玩,看到一老儒生站在屋檐下,神情极其恐慌,明显是个新鬼。他旁边站一鬼吏,好像之前跟他认识,寒暄几句,就拱拱手笑着说:“先生平日总持无鬼论,不知道今天又是个什么东西?”此言一出,旁边的鬼都笑了起来,那老者一声不吭,更加畏畏缩缩了。

很明显,这是对不信鬼者的讽刺。

同书卷十八,还有一个同主题的故事,也是纪晓岚的朋友吴云岩讲给他听的。说有一姓秦的书生,从不怕鬼,觉得人生最大遗憾就是没见过鬼。一天晚上,秦生在郊外散步,忽听树丛中有人吟诗,隔叶望去,但见一古装男子坐在石头上,吟诵声极其凄厉。秦生很兴奋,终于见鬼了,主动走上前去,深深一揖,说:“人鬼殊途,打扰了,我就想知道鬼神的真相,比如,刚做鬼时是什么感觉?”

鬼:“一脱形骸,即已为鬼。就像茧化蝶时,它自己也是不知道的。”

秦:“人死后真的是魂升魄降,回归大自然吗?”

鬼:“我做鬼的时候,就在这里,现在我全身就在你面前,并没有随风飞扬,你说呢?”

秦:“那神呢,真的存在吗?”

鬼:“有鬼当然就有神,你能想象一个只有百姓没有官员的社会吗?”

秦生又问了几个问题,鬼都一一回答,最后说:“孔子并没有说世上无鬼,是后来那些大儒担心普通人对鬼神过分谄媚,什么事都想靠鬼神去解决,才编造无鬼论。其实,这有点矫枉过正,就像为了禁淫荡而把夫妻生活也禁了一样。你以为那些儒家真的不信鬼神?可笑。”说完,纵声长啸而去。

纪晓岚最后说,这故事是想说,儒者明知有鬼,偏偏要说无鬼,其中有不可告人的原因。这个原因,就是儒家怕鬼神影响力太大,抢了圣人的饭碗。

那么,这是否说明纪晓岚相信有鬼?

不见得。真正能代表纪晓岚对鬼的看法的,在卷十四的一篇长文中。

说有一位儒家讲师,在众人面前大谈无鬼论,大家激将他:“现在正是夏天,你敢到墓地睡一晚吗?”讲师说去就去,谁怕谁。果然,他在墓地里呆了一晚,啥都没见着,回来的时候更得意了,对众人说:“我就说嘛,朱熹老先生是不会欺骗我的。”言下之意,无鬼论来自朱熹,他当然是正确的。

纪晓岚听到了,忍不住怼他:“身带千金走千里,路上没被抢,不能证明这一路上没有盗贼;打猎一整天,碰不到一只野兽,也不能证明那一带没有野兽。因为一个地方无鬼,就断言天下无鬼;因为一夜无鬼,就断言万古无鬼,这是举一废百。”

纪晓岚的逻辑,用今天的话来说就是:对方辩友,你犯了以偏概全的毛病。

再看他怎么继续怼那个儒师:“您刚才说朱子不会骗你,其实,无鬼论最早是阮瞻提出来的,并不是朱子。朱子说的是,人死后魂升魄降才是常理,而一切鬼怪都不合常理——请注意,他说的是不合常理,并不是全盘否认。在朱子之前,开创理学的二程也没有说无鬼,只是说民间传说的那种鬼是不存在的。朱子的弟子杨道夫说:雷霆雨露,日月交替,这些都是鬼神存在的迹象,只是操控这些的,是文明、和谐、自由、平等、公正、法治的鬼神,所以向他们诚心祈祷,是比较灵验的。至于那些会整人的,则是邪神恶鬼,他们或有或无,或来或去,或聚或散,不值一提。”

接下来,纪晓岚列举了《朱子语类》中朱熹及其弟子们对鬼神的看法,以及一些无法解释的灵异事件。那个老儒师向纪晓岚要了这本书,翻看之后,怅然若失,说:“真没想到,朱子还有这本书。”

这么写,不就是认为有鬼吗?

别急,再看下去。儒师被纪晓岚说得哑口无言时,老纪话风一转,“然余犹有所疑者”,我心里还是有疑问。疑问什么?按朱熹的理论,人秉天地之气而生,死了气就散了,回归天地。朱熹的弟子叶贺孙说,“气”这种东西,“如鱼在水,外面水便是肚里水,鳜鱼肚里水,与鲤鱼肚里水,只是一般”,也就是说,天地之间的“气”,是浑然一体,不分你我的。但祭祀祖先,也是圣人制定的大礼,为了证明祭祀的必要性,圣人说,先人之气,跟子孙之气能互相感应,受祭的时候,先人之气就凝聚成形,祭礼完毕,仍旧散入虚无。

问题是,这“气”散了之后,是跟天地的元气混合为一体,还是只掺杂进元气之中?如果是前者,就像江河入海,共为一水,汪洋大海之中,长江、黄河、淮河等水怎么可能还各归各的?同理,先人之气既已混入天地元气,怎么还可能独立析出,跟自己的子孙相通?

如果是后者,先人之气只是掺杂于元气之中,那就像飞尘四散,不知分解为几万亿独立个体,如游丝乱飞,天涯万里,等到子孙要祭奠了,才星星点点,复合为一,你不觉得这很扯吗?所谓“聚是一团火,散是满天灰”,如何还能再有凝聚力?

退一步说,真的能再聚,这“气”就应该是有知觉的,否则怎么去跟子孙沟通。可是,知觉的前提是有“心”,心,则必须以“身”为所附,那就还是一个鬼。但问题又来了:气未聚之前,亿万微尘,若无知觉,怎么得知子孙要祭奠了?若都有知觉,那就是亿万个鬼,可能吗?

问了自己诸多问题之后,纪晓岚也不得不承认,“此诚非末学所知也”,算了,脑壳想破了也想不出个所以然,这是普通人不能触及的问题,就这样吧。

虽然,纪晓岚最后对有鬼无鬼不置可否,就跟他做人为官一样,精滑得很。

在他之前的另一个大文人,当过太子侍读的熊伯龙,在这态度上就旗帜鲜明了:无鬼就是无鬼。

为了阐述自己的观点,熊伯龙专门写了一本书,叫《无何集》,其中有《人死无鬼六篇》,多角度论证了鬼存在的不可能。比如:

人,物也;物,亦物也。物死不为鬼,人死何故独能为鬼?人之所以生者,精气也;能为精气者,血脉也。人死血脉竭,竭而精气灭,灭而形体朽,朽而成灰土,何用为鬼?

通俗易懂,相信初中文化以上的都能理解。还有:

天地开辟,人皇以来,随寿而死;若中年夭亡,以亿万数。计今人之数不若死者多,如人死辄为鬼,则道路之上一步一鬼也。人且死见鬼,宜见数百千万,满堂盈廷,填塞巷路,不宜徒见一两人也。

这个更简单,一句话就可以概括:如果人死后真的变成鬼,几千年来,鬼数以亿计,我们生存的空间,早就被鬼填满了,怎么可能。

没完:

死果为鬼,则人人愿为鬼,不愿为人也。生而夭寿不齐,或骨肉离散,亲朋分别。死则父子聚首,夫妻同偕,且前见古人,后遇来者,比人世之乐相悬万万,又何必畏死耶?人死,当贺而歌之,何必哀耶?

如果人死了真的能变成鬼,那人人都想死。因为寿命有长短,导致人间经常骨肉离散,生离死别。死后就可以父子相聚、夫妻团圆,而且能见到粉了多年的古人,又能等到接踵归来的故人,这比做人的快乐多一万倍都不只,何必怕死呢?人死了,就应该为他感到开心,何必哀伤呢?

这样的反问看似有力,其实,有鬼论者早就预备好盾牌了,简单一句话:地狱,是最终的审判,你做人时的一点道德瑕疵,死后会被放大,然后接受上刀山、下火海、泡油锅等酷刑的折磨。

你以为做鬼是一场度假啊?想得美。

饶是如此,若问我对鬼的真实态度,我还是那句话:真心希望有鬼。

更希望自己死后能化为厉鬼。

因为,有鬼,才有盼头。哪怕这个盼头的指向,是十八层地狱,我们依然可以寄望于,像《西游记》第十回写的那样,游荡在枉死城中,翘首以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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