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曼丨秘密

       我是一个语文课代表。但是我语文成绩在班里只能算是中等。因为我们语文老师是那种典型的中年不幸福妇女，没有任何一个娇贵的同学喜欢帮她收繁多的作业本和承受她能挑出骨头的眼光和戳穿灵魂的话语。那我是怎么当上课代表的呢？可能是我的确良的花布衣服，也可能是某天我脚上那双不小心踩了鸡屎，一路没发觉，到了学校恶臭了一个教室的胶带凉鞋。总之，因为种种我不知道的原因，我被我娇贵的同学们和班里最有气势的男同学B一致举荐为语文课代表。当时我要拒绝的，我看到周围的咧着嘴的讥笑，看到B瞪着他那张小眼睛看着我，本来放在桌上支着头的手慢慢缩进抽屉，我知道里面是一根有30几公分的铁管，外面一层层裹着考试卷伪装。我知道里面的底子是《古惑仔》里面那些演员打群架所使用的武器。我消声了，就这样，我成为了初二一班的语文课代表。
       我讨厌上学，讨厌班上的同学，讨厌老爸总是让我和妹妹干活，而弟弟总是玩耍，而比弟弟小许多的妹妹也要跟我一样，一下课就得马上回家，田里的活像每日必做的清单，等着我们一项项完成。
        我也讨厌语文课代表这个职务，它霸占了我在课间难得可以趴在桌上休息的十分钟，让我必须在早读后一遍遍催着别人交作业，忍受别人不交作业时恶劣的忽视。那位气势的B同学是总不交作业的人之一。组长是收不到他作业的，他总是理直言顺的昂着头，初中男生细长脖子，扁扁的头颅，染着暗绿的毛发，额前几缕碎发挑染着金黄色，瞪着他小眼睛，模仿着电影里山鸡的桀骜不驯，周围一圈马仔，时不时班里最漂亮的几个娇娇女还在他身边笑的花枝乱颤。我最讨厌催他收作业，他对着我的那个仿若我低人几等的态度和肆无忌惮的嘲笑，貌似通过我这等弱人更能宣扬他的势力与魄力。这激发了我内心潜藏的恶意，但是，我的理智告诉我，我与他的武力差距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我忍耐一段时间，出乎我意料，我慢慢体会到作为语文课代表能享受到的便利，那就是我伟大的语文老师开始让我们写周记。在捧着一沓厚厚的A5周记本去教室办公室的短短100米路上，我缓缓地下楼，经过操场的树荫，到另一栋教学楼的办公室，风像宿命一样吹来，第一本周记本像被控制翻开，我低眉一看，哦，那是班花的字迹。
        “昨天B专门给我买来的零食，今日被我和小伙伴们一起分吃了，感觉同学都好有爱哦。”
         偷窥，能带来快感，仿佛开了上帝之眼，一个个我不甚熟悉的同学在他们的周记里挥洒喜乐悲思恐，也让我嬉笑开心。
      每周我都慢吞吞地捧着周记本走在去往教师办公室的路上。我强大的臂力，让我能一手捧着周记本，一手能给最上面一本翻页。我作为语文课代表的权利与义务在这短短100米全力展现。
可能是语文老师的强势教育终于驯服了班里的顽固分子。B也开始交作业了，我终于不用催这个恶神交作业了。这周，我特意将他的周记本放在上面。
       “2004.10.17     班花来我村玩，我带着她去吃了香蕉，吃烤鱼，跟阿汉他们一群人看电视和打扑克牌。”
         我注意到他这一页的前一页被撕了，为什么撕呢？我仔细辨别他这一页潦草字迹外的痕迹。好像在稀疏的字迹外还有其他凹痕。我仔细辨认，这里好像“白”，这里好像有个“zui”。到底前一页写的什么呢？我回到教室，偷偷观察班花和恶男的互动，班花扇着扇子，恶男围着她在说话，说着说着，两人相对笑起来，班花还拿着扇子娇俏得拍打着恶男。
       我脑海里突然闪过在以前看的电影，年轻男女，卿卿我我。这是有情况啊，联想到刚看到的字迹。难道是“白”和“嘴”。我再提溜偷瞄着他们，欢快的笑声更坚定了我的想法。
       作为语文课代表，除了要收发作业的以为外，除了能偷窥周记外，还能攒下不少同学的小道消息，如果有人问我班里的八卦，我一定会是一个免费的二五仔，知无不言。可惜没人来问。
        我积攒了那么久的恶意，好像久旱逢甘霖，茁壮滋生，冒出我抑制的理智外。我静心策划，我要在日记里剖露他们的早恋奸情，以来报复恶男。
       这周的周一，我写了我下课后独自搞卫生，独自扔大堆垃圾的辛劳，写了放学后操场的安静和边上繁盛的玉兰树。然后我略带提了一句“我看见散发着迷人香气的玉兰花被B插到班花头上，放佛班花变成了香妃一样香气四溢。”我知道语文老师是个恍如更年期的女人，她最热衷于在办公室八卦这些学生情况。我知道班花的父母是个城镇人，送班花来这个乡镇中学就是慕名这个所谓的军事化管理学生。
       果不出我所料，不到三天，班花的家长来学校了，怒气冲冲地吊着班花的手臂去了教室办公室。不一会儿，班花眼泪嗒嗒地回来。不过三天，她的座位空了。恶男的家长也来了，我趁机去教室办公室拿批改好的周记本，其实就为了看一下恶男的惨。可是，我看到的是一个比我爸还要瘦小的中年人，在给老师们道歉，旁边的恶男很不羁地站在一边。
       回去的路上，我抽出我的周记本，把最新的一篇撕掉，把撕下的纸张慢慢对折四五遍，直到撕碎成一个2公分左右的方块，分批撒进路过的垃圾桶。
        回到教室，我把周记本放到讲台，组长会很自觉的发放。我回到座位，我那文静的同桌跟我说，“玲玲，听说了吗？班花转学了，而B也要换到11班去了。”
        最大的秘密就是，我们永远无法衡量出我们与恶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