闲话《金瓶梅》二十二：蕙莲偷情，春梅言邪

上一回讲到孟玉楼生日，此回承接上回开讲，但关于孟玉楼的生日作者着墨不多，寥寥几句带过，之后便插入大量文字描写另一个人物。对比之前作者对西门庆、吴月娘、李瓶儿和潘金莲的生日盛况描写，孟玉楼的生日就显得有些寒碜，至少在读者读来是这样。那么作者何以如此处理？首先，全书中有关于孟玉楼的情节很少，孟玉楼并非重要人物，其生日亦无有何值得记录的趣事，自然不必大费周章描写；其次，暗示西门庆的性趣已经发生转移；再者，用这种承上启下的方式开新回，使全书更连贯统一，却又有波澜起伏，不至于死板，在当时的文学手法上可谓很有创新。

那么新插进来的这个人物是谁呢？是在西门庆亲家被株连之时帮西门庆上东京打点的心腹来旺的老婆，也算是西门庆的救命恩人的老婆。此人姓宋，原名也叫金莲，嫁进来之后吴月娘觉得不好称呼，遂改名叫蕙莲，充当下人用。我们都知道，中国人起名字都是有一定寓意的，作者给这个人物起这个名字也是有一定深意的，那么她和风情万种的潘金莲有什么特别的关系吗？我们可以结合书中对此人的描写作一下分析。

首先，宋蕙莲是清河县卖棺材的宋仁的女儿，潘金莲是清河县做裁缝的潘家的女儿，故两人的家庭背景相近；

其次，宋蕙莲原先被卖在蔡通判家做使唤女，潘金莲被卖在张大户家做弹唱丫头，故两人的出身差不多；

再者，宋蕙莲和主人偷情，最后被赶出家门嫁给了蒋厨师，潘金莲则和张大户搞暧昧偷情，也被赶了出来，嫁给了武大郎，故两人的人生经历相差不远；

最后，宋蕙莲趁着蒋厨师不在家的时候和来旺偷情，后来蒋厨师吃酒和人起争执，被人刺死，宋蕙莲就名正言顺嫁给了来旺，潘金莲和西门庆的故事大家都知道，我就不再赘叙了，所以此二人的婚姻轨迹也不尽相同。

书中还加了一句“比金莲脚还小些儿”，我们知道，在古代脚小是女人性感的象征。这样一个和潘金莲如出一辙的甚至还比她性感的女人就在西门庆家中，西门庆怎么能不动心？

刚进西门庆家的时候，宋蕙莲被安排在灶上干活，没有什么妆饰，因为看见孟玉楼、潘金莲打扮得花枝招展，她也开始打扮起来，很快就吸引到了西门庆的目光。西门庆的花花公子的本质马上又被勾引了出来，于是设计想得到这妇人。先是把她的男人支到外地出差半年，接着送她一匹大蓝色的布做裙子。因为在宋代，人们穿衣服的颜色还是比较有讲究的，大户人家的女子一般才会穿大红、大蓝或者大绿色的衣服，而像普通人只能穿其他颜色的混搭衣服，故西门庆送给宋蕙莲一匹大蓝色的布，其意图就很明显了。宋蕙莲本身也是一个轻浮之人，何况西门庆是家主，有权又有钱，人也长得帅，连潘金莲、李瓶儿都爱得死去活来的人，宋蕙莲可说真是捡到宝贝了。于是，在吴月娘丫环玉箫的联络下，西门庆和蕙莲终于在藏春坞山洞中成了好事。

潘金莲是一个精明人，时刻监视着家中每个人的动向，以便适时掌控主动权。这件事也不例外，宋蕙莲和西门庆藏得再紧，玉箫的把风再万无一失，还是会被潘金莲发现。这一天，孟玉楼和潘金莲在李瓶儿房中下棋，听说西门庆回家，三人就散了，潘金莲回房内化妆，想要见西门庆，寻到假山门首，见玉箫拦着门，只猜是玉箫和西门庆在此私狎，便顶进门去，走到花园藏坞洞内，见他们两人在里面才了事，宋蕙莲见有人来，系上裙子往外走，看见潘金莲，脸都红了。潘金莲走进去，发现西门庆在里面系裤子，对西门庆就是一顿骂，还威胁要告诉吴月娘，又说要打宋蕙莲。西门庆则是轻描淡写，笑了笑就走了。

而潘金莲最后也没有把这件事公开，潘金莲为什么要帮西门庆隐瞒呢？首先，在这方面潘金莲是很懂事且聪明的，她打心底知道西门庆的花心在这个家是谁也管不住的，而自己要表现出来无所谓，甚至帮西门庆隐瞒，才能得到他的欢心，之前的庞春梅和李瓶儿事件已有先例。其次，宋蕙莲的身份和地位不会对她造成威胁，她甚至还可以通过这件事来控制宋蕙莲。这是一个三赢的事，大家各取所得，西门庆得到了宋蕙莲，潘金莲得到了讨好西门庆和控制宋蕙莲的机会，宋蕙莲则得到了西门庆的小恩小惠，变得富有起来。

此回书下半回则是一段闹剧的描写，粗看起来似乎有点水字数的感觉，与上下文无关紧要，细读后还是感觉对全书上下文有一定的承接和铺垫作用。

一日，乐工李铭来西门府上，教庞春梅、玉箫、兰香和迎春四个丫头弹唱，西门庆赏了一些酒食与李铭吃，就同应伯爵到尚推官家送殡去了。玉箫等人见西门庆出门，厮闹着跑开了，只剩李铭和庞春梅两人在弹琵琶。李铭因为喝了酒，见庞春梅袖口宽，兜住了手，李铭把她的手拿起，略按重了些。庞春梅大骂起来，把整个家闹得沸沸扬扬，前后用了二十几个“忘八”来骂李铭。西门庆回家知道这事儿也觉得不处理实在说不过去，就打发李铭回家，叫他以后也不要再来了。

这件事咋一看似乎没有什么意思啊，庞春梅有点小题大做了，反应太激烈了，被按了一下手就这么大反应。张竹坡对这段描写有精彩的解析：“写春梅，必用骂李铭衬出者，何也？夫写春梅之心高志大气傲，已随处写出，今必欲特特写出，则必用一因，起一事方好。……是用借李铭一衬，则春梅矜尚自许，圭角崖岸，夸大负气，数语皆见。而于前娇儿陷金莲，桂姐要剪发一恨，轻轻提出。见得蓄恨已久，无缘报复，今乘桂姐破绽败露，而李铭又适逢其会，遂使拚千年不报之恨，一旦机缘凑巧，此时不报，更待何时？遂一发尽情，不遗余力也。写怨恨之于人如此。作者固明明一线穿来，而看者止见其写春梅一面，不知其又暗结金莲一面，而后文娇儿于西门庆死后盗财付李铭手，又必用春梅看见可想。”无论李铭有意无意，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春梅借此机会为自己的主子出了口气，我们早已知道，潘金莲和李娇儿家人积怨已深，见此良机，自然大举发泄了。另一方面，此段描写也暗射了宋蕙莲后面的变化。同宋蕙莲一样，庞春梅也是一个使女，同样被西门庆收用过，就自觉身价提高，咸鱼翻身。心里想着我可是西门庆的女人，你怎么敢来捏我的手。设想一下，若是迎春等没有被西门庆收用的使女遇到这种事，敢闹得如此鸡犬不宁吗？

正是：习教歌姬逞家豪，每日闲庭弄锦槽。不是朱颜容易变，何由声价竞天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