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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话《金瓶梅》三十一:私语纳鞋,冰鉴终身

古代妇女,被要求除了有三从四德之外,特别是大户人家还要要求会针指女工。在那个全手工的时代,男人们对女人的手工的要求甚至比厨艺还要高,拥有一手卓越的手艺,才能更容易捕获男人的心。书中孟玉楼、潘金莲和李瓶儿,无一不有一双灵巧的手,针指女工,无一不通。

潘金莲一心记挂着要做那一双红鞋子,到花园里翡翠轩上描画鞋扇,又使庞春梅去叫李瓶儿,李瓶儿看到潘金莲在做鞋子,就说自己有一方大红十样的锦缎子,也要做一双一样的,不过是做高底鞋。李瓶儿此时已有身孕,做高底鞋肯定不方便行走,李瓶儿此举似乎在向潘金莲示弱。没说几句话,潘金莲就把画鞋扇的活丢给李瓶儿,跑到孟玉楼房中,硬拉她出来一起做鞋子,到房中见到已经做好一只黑色的鞋子,孟玉楼说她已经老了,比不得潘金莲这样的年轻人,可以穿得花花绿绿的,孟玉楼此举似乎也在声明退出与年轻人的争宠之战了。途中遇到吴月娘问,潘金莲又说是李瓶儿叫大家一起做鞋子,还未出事,潘金莲就已经把责任都推给其他人了。

三人坐到一处,你看看我做的,我看看你做的,孟玉楼问起潘金莲怎么还做红色鞋子,而且还是做平底的。潘金莲说是做的睡鞋,旧的鞋子被小铁棍儿头去弄脏了。这些话引起了孟玉楼的话头,顺势将一丈青在后边海骂潘金莲等人的话维妙维肖地模仿了一遍,这些话看似是贴心话,细读之实有挑拨之嫌,虽说逻辑混乱,漏洞百出,但却仍旧起到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作用,最后又将话头引向吴月娘,说吴月娘埋怨“如今这一家子乱世为王,九条尾狐狸精出世了,把昏君祸乱的贬子休妻”,这句话略显狠毒,其心不正,既提来旺儿被打发,又提蕙莲之死,再提秋菊顶缸,听得潘金莲很是郁闷,说道:“简直是扯淡!”话中之意就是在责怪吴月娘不明是非。原文中孟玉楼的学舌缺乏一定的逻辑性,读来有点让人摸不着头脑,但是其作用是很明显的,就是要挑拨离间、搬弄是非,故不在此将其摘录,读者自可于原文中阅读。

孟玉楼见潘金莲气得粉面通红,怕引火烧身,赶紧推脱责任:“潘姐,你我都是一体的,我听到的话哪有什么不一五一十对你说的,不过你听就听了,千万不要使出来。”整个对话,李瓶儿都没有参与进去,作者的用意,值得玩味。

潘金莲听了孟玉楼的一番话,气不打一处来,到晚间,就将从孟玉楼那里听来的一丈青骂人的话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西门庆。西门庆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到第二天,就要打算撵来昭三口子出门,却被吴月娘再三劝阻了下来,只打发往狮子街看李瓶儿的房子,把平安替回来家使唤。后来吴月娘知道是潘金莲在背后搞鬼,甚是恼恨潘金莲。这件事是导火线,将吴月娘与潘金莲之间的炸药引燃,两人之间的隔阂已经慢慢加深,最后到了水火难容的地步。

一日,平安报周守备请来一位相面的吴神仙,这吴神仙姓吴名大百,道号守真,常年云游四方,施药救人,不爱世财,随时住世。西门庆对吴神仙很是敬重,降阶迎至厅上,吃了些斋食,开始算命。

先是相西门庆的八字,说西门庆一生耿直,干事无二,一辈子可以娶很多个老婆,赚很多钱,以后还可以加官进禄,老了还有两个儿子送终。西门庆又问现在运势如何,吴神仙说:“目今流年,日逢破败,五鬼在家炒闹,些小气恼,不足为灾,都被喜气神冲散了。”西门庆又问后来运限何如?神仙道:“官人休怪我说,但八字中不宜阴水太多,后到甲子运中,将壬午时冲破了,又有流星打搅,不出六六之年,主有呕血流浓之灾,骨瘦形衰之病。”西门庆又叫神仙相面,神仙相完,说西门庆头圆脖子短,是享福的相貌,身强体健,是英豪之辈,天庭高耸,一生衣食无忧,地阁方圆,老了之后荣华定取。吴神仙又叫他走几步,看完说:“你行如摆柳,必主伤妻;若无刑克,必损其身。”这明显是房事过多造成的身子虚软。

接着相吴月娘,神仙不敢坐,站立观相,说吴月娘面如满月,必定家道兴隆;嘴唇像红莲花,衣食丰足,必定会得贵子;说话声音响亮,神情清爽,肯定有益于夫君而且引发福分。但是“泪堂黑痣,若无宿疾,必刑夫;眼下皱纹,亦主六亲若冰炭”。

相毕吴月娘,相李娇儿。额头尖鼻子小,如果不是做妾,那就要嫁很多次了。肉重身肥,衣食丰广,安享荣华。走了几步之后,吴神仙道出李娇儿早年必落风尘,即使不是娼门女,也是屏风后面站着服侍人的丫头。不得不说,吴神仙算得真准。

接下来是孟玉楼。三停平等,一生衣禄无亏;六府丰隆,晚岁荣华定取。平生少疾,皆因月孛光辉;到老无灾,大抵年宫润秀。”

接着轮到潘金莲,但是潘金莲只顾嬉笑,不肯过来,吴月娘三加催劝方才出现。吴神仙抬头看了,沉吟半日道:“发浓髩重,光斜视以多轻浮;脸媚眉弯,身不摇而自颤。面上黑痣,必主刑夫;唇中短促,终终寿夭。”轻浮,克夫已被坐实了。

再相李瓶儿。“皮肤香细,乃富室之女娘;眉黛端庄,乃素门之德妇。只是多了眼光如醉,主桑中之约;眉黛靥生,月下之期难定。观卧蚕明润而紫色,必产贵儿;体白肩圆,必受夫之宠爱。常遭疾厄,只因根上昏沉;频遇喜祥,盖谓福星明润。此几桩好处。还有几桩不足处,娘子可当戒之:山根青黑,三九前后定见哭声;法令细缠,鸡犬之年焉可过?慎之,慎之!”吴神仙在此道出了李瓶儿的命运,但所谓天机不可泄漏,即使泄漏了也改变不了命运。

接着是孙雪娥。体矮声高,额尖鼻小,虽然出谷迁乔,但一生冷笑无情,作事机深内重。只是吃了这四反的亏,后来必主凶亡。

孙雪娥下去,西门大姐上来。鼻梁低露,破祖刑家;声若破锣,家私消散。面皮太急,虽沟洫长而寿亦夭;行如雀跃,处家室而衣食缺乏。不过三九,当受折磨。

最后上来的是庞春梅。姐五官端正,骨格清奇。发细眉浓,禀性要强;神急眼圆,为人急燥。山根不断,必得贵夫而生子;两额朝拱,主早年必戴珠冠。行步若飞仙,声响神清,必益夫而得禄,三九定然封赠。但吃了这左眼大,早年克父;右眼小,周岁克娘。左口角下这一点黑痣,主常沾啾唧之灾;右腮一点黑痣,一生受夫敬爱。庞春梅只是一个房里头使唤的丫头,怎么也上来相命?是西门庆使之?是吴月娘使之?是潘金莲使之?还是作者有意为之?我们不得而知,书中也没有讲明。但是可以确定的一点就是,庞春梅已经与一般的下人不同,颇得西门庆喜欢之外,从吴神仙的相命结果也可以得知,庞春梅以后的命运将大有不同。

吴神仙相毕众人,皆咬指以为神相。西门庆先封五两银子与神仙,不受,换赠一匹大布,神仙方才受之,西门庆送出大门。这段吴神仙算命相面的情节,是对本书主要人物的命运的进行了一次大总结,至此各位主角的命运基调已经定了下来,后面的情节都将会围绕这个基调展开。

西门庆回到后厅,问吴月娘众人所相如何?吴月娘有三点不信:第一,吴神仙是看到李瓶儿怀有身孕,才说明日会生贵子;第二,西门大姐没有理由日后会受到折磨,这不合理;第三,就是不相信庞春梅也会得贵子,除非西门庆收她做妾,甚至于后来还戴珠冠,有夫人之分,更是无稽之谈,西门家又没有人做官,就是有,也轮不到庞春梅头上。西门庆听出来吴月娘的不高兴,立即圆场一番,糊弄过去。

正是:拄杖两头挑日月,葫芦一个隐山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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