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豆虫

(2014-12-30 12:05:28)

标签： 柳寻风

劳动

庄稼

黄豆

豆虫

分类： 那些年的劳动

这一年夏天雨下的很勤，五天一小场，十天一大场。总是晚上下，白天晴，地里不存水，什么活也不耽误干。这是多年少遇的好年景。漫洼的庄稼喝饱了雨水，疯狂生长，秀出遍野的浓绿。

父亲在大河北耩下的黄豆一天一个样，几天不见就象高了一小截，远远看去，整片豆田象一片绿云在那里氤氲着。黄豆的茎蔓还在漫伸，长长的嫩茎在豆田上方恣意横斜，随风摇摆，如一群绿衣少女随性的舞蹈。

豆田里的豆虫也悄悄地生出来，吃着肥美的豆叶，迅速长大。等到我们发现地里生了豆虫，它们已经长到三四厘米长了。

这些豆虫通体淡绿，体侧有金黄色的斜纹，爬行时体背拱起，在黄豆的茎叶上爬行时，腹足抓得紧，爬的较快，一旦落了地，失去了依凭，就爬得慢了。如果触碰到它的身体，它只会本能地扭动，蜷曲起来，也不会逃跑，去除豆虫为害农田的因素，单看豆虫的外表，并不十分计厌，我竟觉得它憨憨的，有点可爱。不象黑色的毛毛虫，偶尔的相遇总是吓人一跳，看着它仓皇逃窜，眨眼间便无影无踪，自己还一时缓不过神来；还有一种茶叶棵子（一种田野间的野菜）上滋生的有黄黑斑点的豆虫，比黄豆上的豆虫细小一些，看到了便觉惊悚，心生憎恶。

豆虫白天躲在豆棵低层的豆叶背面睡大觉，太阳落山后就顺着豆茎爬到豆棵上端大口咀嚼肥嫩的豆叶。成年的豆虫食量很大，一晚上甚至能吃光一株黄豆所有的嫩叶，然后再向下一株黄豆转移。

我看到被吃光叶子的大片的豆田，叶子只剩下筋络，象一张张小小的蛛网摇动着阳光和风，一只只硕大的豆虫挂在豆茎上，不时地昂起上身，晃着头，象在张望、寻觅仅存的绿色的叶片吧，但早已无叶可吃。不知道这家被什么着急的事情绊住了，竟然错过了整治豆虫的时机，白白浪费了努力生长的一地浓绿的渴望，浪费了多年不遇的好年景。

我家豆田里的豆虫要马上治理，决不能再含胡了。那时候只有剧毒的有机磷农药，但农民们很少用，都用手到地里去捉。我随着父母来到齐腰深的豆田里。整个白天豆虫都在低层眯着，我们只能弯下腰翻起低层的叶片，豆虫们还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已经发现它们了，还一动不动的。父母都是直接把豆虫从叶片上拽下来，即使它不愿离开，即使它再拼命地挣扎，父母还是把它丢进带来的编织袋子里。我不敢直接用手去抓，虽然是男孩子也怕，我怕豆虫被抓在手里挣扎时摩擦肌肤的那种感觉，偶尔不小心抓上了，便浑身发紧，赶紧放手。每每发现了豆虫，我都小心翼翼地把整片叶子摘下来，一起投到编织袋子里。我自己安慰自己，我虽然损失了一片叶子，可我拯救了无数片叶子呢。

时近傍晚，太阳落山了，渐渐发现有豆虫从低层爬到高处的嫩茎上，旁若无人地咀嚼起嫩嫩的豆叶来。豆虫爬上来的越来越多，仔细倾听，会听到豆虫咀嚼豆叶发出的“沙沙”的响声。这时豆虫都挂在豆棵顶部了，一眼就能看到，我们要趁着亮光多捉一些。多捉一只将来我们就会少损失一些黄豆呢。我们加快了速度，眼光飞快地扫瞄，下手也飞快，一抓一个准。我的胆子突然间好象大了一些，竟敢直接用手去抓了，只不过只是非常短暂的手与豆虫间的接触，我还没来得及害怕，豆虫已经被丢到袋子里了。

天马上就要黑下来，我们捉完最后一只能看到的豆虫，每人手中提着的袋子里都有一截沉甸甸的豆虫。我张开袋子口看进去，豆虫们在里面翻滚着，纠缠在一起，它们是在游戏，还是已经意识到了危险，兄弟姐妹在做最后的徒劳的挣扎。

如果是在白天，我们可以把这些豆虫弄回家给母鸡吃，这应该是母鸡难得的美味吧？吃了豆虫的母鸡下的蛋一定比平时下的个儿大。但我们没把它们弄回家，天一擦黑，母鸡就什么也看不见了，更不用说吃豆虫了。

我们把豆虫都倒进大河北的河沟里。

豆虫一个个扭动着沉到水底，它们有没有最后一眼的张望呢？

世界在豆虫的眼里彻底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