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北京杂谈兼“回首往事”
要说我最尊敬并喜欢看其演戏的丑角演员，就是萧长华大师。萧大师可谓“一代名丑”，他从艺80年左右，专攻“文丑”，在艺术上博采群英、兼收并蓄，表演风格独树一帜，嗓音清脆，念白利爽,演技精湛，可谓炉火纯青。他青年时代就与谭鑫培、孙菊仙等京剧界名宿同台演出，后又与梅兰芳大师等合作多年。我最喜欢看他演出的名剧《蒋干盗书》和《法门寺》等，尤其是在《法门寺》中扮演的太监“贾桂”念状纸那一大段儿念白，几乎是一气呵成、天衣无缝！记得他80多岁时，影片记录了他演出的《蒋干盗书》片段，成为千古杰作。
其他丑角演员，要说喜欢，我几乎全喜欢。小时候看过一出京剧《打面缸》，是著名丑角演员贾松龄主演的，这位演员不用说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我的同龄人中，有些也不知道此人，但是他却是著名的一位丑角演员。
《打面缸》描写的是一个县官和他手下的几个小官吏，都看中一个漂亮的告状妓女。这县官假惺惺地为这个妓女申冤，并且亲自做媒把她许配给手下的衙役张才。可是他又把张才派到山东去办事，以趁机占有这个妓女。没想到县官手下那几个小官吏也垂涎这个妓女的容貌，都怀着占有她的坏心眼儿。所以在张才远去山东办事的当天深夜，都偷偷儿摸进张才家，但是由于这些人一个接一个地来，又都怕丑事暴露，所以那妓女就利用他们做贼心虚，让他们都藏在面缸里，谁都不知道那些面缸藏着他们同事。这位县官是在深夜最后一个去这个妓女家，由贾松龄扮演的县官，在表演偷偷摸摸去张才家时，有一段儿幽默的唱段儿，既暴露了这个县官的丑恶嘴脸，也使观众听了觉得非常好笑，特别是唱到那句“不骑马来不坐轿，不带衙役与随从，怕人看见失体统，我大街不走奔胡同儿”时，贾先生表演得绘声绘色、惟妙惟肖，凸显精湛的演技。他到了张才家后，并不知道面缸里也藏着他手下几个人，于是软硬兼施、丑态毕露地先让那个妓女为他唱小曲儿，又威胁这个妓女满足他的淫欲。当那个妓女说唱小曲儿没人帮腔时，这县官竟不顾身份，说自己能帮腔，不顾身份地和那个妓女唱起小曲儿。但是没想到，张才早就看透这县官的脏心，没有去山东，而且在夜间突然返回，夫妻二人机智地以打面缸为由，从面缸里打出了县官这几个无耻的贪官污吏，致使他们丢尽脸面、威风扫地！贾松龄的表演，使这出剧名非常精彩！
那些著名丑角演员表演的剧目，我不能详谈个人感受，但是我觉得演员们各具特色的表演，真给观众带来欢乐。特别是丑角出台时，几乎都高喊一句“啊哈”，一句念白后，跟着就说一段儿幽默轻快的“数板儿”。有的“数板儿”内容与演出的剧目无关，无非就是一个逗笑，有的加进现代内容，讽刺一些丑恶或不良现象，如讽刺贪心刻薄的小人物时的词句“别人要是喝了我一碗水，我得变着法儿地抽他一支烟”，活脱脱地展现一个好占便宜不吃亏的小人物嘴脸。也有的“数板儿”台词儿，和剧情有关，或承前启后，或烘托舞台气氛，如京剧《响马传》中，由著名丑角演员孙盛武扮演的知县徐世方，在抓到“劫皇纲”的要犯响马后，既高兴又怕其他响马劫牢，这样自己就会受到连累，甚至丧命。孙先生在一出场时的一大段儿“数板儿”，把这位知县的心情揭示得淋漓尽致，加上孙先生的演技做派，使剧情出现一次热潮，更好地引出下一幕。记得那“数板儿”的词儿是：“弥勒佛，谢苍天，响马落网押在监，本县生命得保全。细思想，又添烦，提防响马炸了监，跑了朝廷重犯罪不浅，捆着吊着一样不舒坦。人多主意多，防备要周严……”
应该指出的是，一些评剧的丑角出场，也和京剧一样，一句念白后面跟着“数板儿”。如著名评剧丑角演员王度方在评剧《唐知县审诰命》（即《七品芝麻官》）中扮演的七品芝麻官唐成，在一出场亮相时说了一段儿“数板儿”，记得那词句是：“官职虽小，国公把我保，我七品做知县，不服严阁老！”
评剧著名丑角演员陈少舫在评剧《意中缘》中，扮演丑角角色乞丐黄天监，他说的“数板儿”，词句好像是“财主不知穷汉苦，衣服破了没人补，灶下没柴烧，锅里有水没米煮”。
要说我喜欢每一位丑角演员，是因为每位演员都有自己独特的表演风格，也都塑造了留在观众心里的角色。就说马富禄大师吧，他那幽默风趣的表演，几乎能使他一出场就抓住观众的心。在马连良大师主演的京剧《四进士》（《宋士杰》）中，他仅仅扮演一个算是小角色的人物，即剧中人物“宋士杰”的妻子万氏，这是一个和丈夫一样有着热心肠、好打抱不平的老太太。当宋士杰看到有几个流氓欺负一位妇女时，作为官府小吏，他不好出面，于是他就请夫人出面教训这些流氓以解救那妇女。当宋士杰一句“有请妈妈”喊出后，马富禄在后台“啊哈”一声，出台亮相。这万氏出场后念白：“专爱吃素念经文，要学南海观世音。”宋士杰立刻说了一句“错了”，趁万氏不解时，宋士杰使用激将法，迫使万氏出面教训那些流氓。万氏在老头子激励下，出门教训那些流氓时，记得念了一段儿“数板儿”，即“万氏开言道，老头子你视听，我进屋拿擀面杖，专打抱不平”。马先生这念、做、打一系列动作，表演得风风火火、绘声绘色，激起观众一阵阵掌声。
中国京剧团一团的丑角骆洪年先生，他扮演的京剧《葛麻》中，那位扶持正义、打抱不平的长工“葛麻”；京剧《能仁寺》中的卖身恶僧并帮助恶僧专做坏事的女人“赛西施”；现代京剧《白毛女》中的地主狗腿子“穆仁智”等人物，都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尤其是在京剧《白毛女》中，他向主子、恶霸地主“黄世仁”（著名京剧表演艺术大师袁世海扮演）告密说，几个长工要给黄世仁改姓，说他们（长工）不让“黄世仁”姓“黄”，黄世仁问道：“让我姓什么？”这“穆仁智”那副既想讨好主子，又怕惹主子生气的奴才相，被骆先生表演得淋漓尽致！当说出让“黄世仁”改姓“不”时，这“黄世仁”一琢磨，说这不是让我叫“不世（是）仁（人）了吗”，于是勃然大怒时，骆先生又把穆仁智那傍虎吃食的奴才本性刻画得入木三分！那一言一行，每个动作，都说明骆先生的艺术功底之深厚！
感谢有关部门人士，把张君秋大师主演的京剧《望江亭》拍摄成电影，在银幕上给观众留下张大师和诸多著名演员的形象！剧中那位由著名丑角演员李四广扮演的官僚恶少“杨衙内”，被李先生演得生动幽默、惟妙惟肖。尤其是杨衙内酒后赋诗的丑态，让观众忍俊不禁。给我印象很深的，还有李四广先生在京剧《珍妃》中扮演的太监“李莲英”的形象，特别是在剧中，他被“珍妃”（张君秋大师扮演）打耳光后，故意激慈禧太后发火儿那几句话，让观众听了从心里恨这个“奴才”，这就是李先生表演的效果！
至于著名武丑演员叶盛章、张春华等，那更是给观众留下不可磨灭的形象。特别是叶盛章先生主演的京剧《酒丐》；张春华主演的京剧《三盗九龙杯》、《十八罗汉斗悟空》、《三盗令》、《三岔口》等，令人百看不厌！
这里还必须提到两位上海京剧界的丑角演员，一位是被人们称作“活武大”的艾世菊，一位是孙正阳。60岁以下人们了解这二位演员，大概是在那“文化大革命”中，艾世菊就是现代京剧《海港》中的那位阶级敌人钱守维的扮演者，但那已经不是丑功戏了。孙正阳在现代京剧《智取威虎山》中扮演的土匪栾平；现代京剧《磐石湾》中扮演的特务“08”，虽然给观众留下深刻印象，但那也不能算丑功戏。
遗憾的是，那场“文化大革命”到来后，不少著名演员都难逃厄运！叶盛章等因受残酷迫害而英年早逝；不少丑角演员在“文化大革命”过后，过早离开京剧舞台；据说就连德高望重的萧长华老先生，在其80多岁高龄时都受到冲击！往事不堪回首呀！
实话实说，我现在对丑角戏已经不感兴趣了。因为名丑已逝，风光不在！这决不是和现在的年轻演员过不去，而是个人观剧感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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