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病禁忌

《素问·评热病论》曰：“邪之所凑，其气必虚。”人体患病就是正邪相争的过程，“正”与“邪”是既对立又统一的两个概念。对于病邪的侵犯，容易让人联想到敌人来犯，于是关于对治疾病之策自然会参照兵法，故中医治则治法里蕴涵了战争谋略。

《孙子兵法·军争篇》提醒作战中的禁忌：“故用兵之法，高陵勿向，背丘勿逆，佯北勿从，锐卒勿攻，饵兵勿食，归师勿遏，围师遗阙，穷寇勿迫，此用兵之法也。”揭示作战时，不正面仰攻占据高地、背倚丘陵的敌人，不跟踪追击假装败逃的敌人，不强攻敌人的精锐部队，不贪取敌人的诱饵之兵，不去阻截正在向本土撤退的部队，对被包围的敌军要预留缺口，不过分逼迫陷入绝境的敌人，这些都是用兵的基本原则。对于治病，同样也有一些禁忌，避免误治。

《伤寒杂病论》中出现许多根据体质特性的“X家”称呼，如中寒家、饮家、黄家……等。“X家”，可以表示一直持续在X状态，或是容易处于X状态，也就是病人对于处于X状态已经很有经验，例如：呕家，意谓病人一直在呕吐，或是时常病吐。张仲景对这些有特点体质的X家提出不少施治上的提醒。《伤寒论》第17条云：“若酒客病，不可与桂枝汤，得之则呕，以酒客不喜甘故也。”这条文可能有两种状况，一是酒进入体内蕴化为湿热，甘味药又助湿生热，对酒客病情有害；另一是酒客出汗是因为在体内的湿热往外蒸腾，并不是太阳中风病，服用桂枝证就是错误。第83条谓：“咽喉干燥者，不可发汗。”和第88条述：“汗家重发汗，必恍惚心乱，小便已阴疼，与禹余粮丸。”说明人体用来发声、进食、通呼吸的咽喉感到干燥时以及时常出汗的汗家，津液已严重损伤，不宜再发汗伤阴，汗为心之液，心液受损则神虚，恍惚心乱；津液亏虚，膀胱枯燥，故见小便阴疼。第84条曰：“淋家，不可发汗，汗出必便血。”指出淋病患者多膀胱蓄热，肾阴亏虚，若再发汗，则必动伤营分，迫血妄行，引起便血。第85条道：“疮家，虽身疼痛，不可发汗，发汗则痉。”第86条言：“衄家，不可发汗，汗出必额上陷，脉急紧，直视不能眴，不得眠。”以及第87条载：“亡血家，不可发汗，发汗则寒栗而振。”说明长期流脓、流血的疮家、素有鼻衄的衄家、反复出血的亡血家，营血已损耗，由于汗血同源，再强发虚人之汗则阴血重创，肌肉失养而病痉、额上肌肉塌陷，血脉失去柔韧而急紧，津液不能濡养眼睛而转动不灵，血液不足以养心而失眠，阴阳俱伤而出现身冷，甚者寒战。第330条说：“诸四逆厥者，不可下之，虚家亦然。”提及四肢厥冷者若是虚性证候，都不可攻下。《金匮要略·痉湿暍病脉证治》论：“湿家身烦疼，可与麻黄加术汤发其汗为宜，慎不可以火攻之。”提醒湿邪在表，只可发汗，火攻会使热与湿结而增其热，引发痉病。此外，《呕吐哕下利病脉证治》言：“夫呕家有痈脓，不可治呕，脓尽自愈。”揭示治病当求其本，不可见呕治呕，若病根在痈脓，呕吐只是病之标，那治疗当以除痈排脓为本，才能收到脓尽呕止的疗效。

有些疾病的症状体征序列相似，医者若不小心，可能辨证失误而出现误治。《伤寒论》第50条曰：“脉浮紧者，法当身疼痛，宜以汗解之。假令尺中迟者，不可发汗。何以知然？以荣气不足，血少故也。”病人脉浮紧，当以麻黄汤发汗；病人若尺脉迟，尺脉候里，提示里虚，这是由于脉内气血不足之故，而津液血少者不可发汗。第324条谓：“少阴病，饮食入口则吐，心中温温欲吐，复不能吐，始得之，手足寒，脉弦迟者，此胸中实，不可下也，当吐之；若膈上有寒饮，干呕者，不可吐也。当温之，宜四逆汤。”此条文是阳郁痰实与阳虚寒饮的鉴别。脉弦迟有力，表示里有实性痰饮，阻碍气机，手足厥冷，食入即吐，痰饮上逆而欲吐心烦，外观像是少阴病；病人胸中实，病在上焦，因势利导，应该以吐治之。若胸中阳虚，不能蒸化水液，形成虚性寒饮而干呕，此时脉当沉微，应当赶紧以四逆汤急温之。《金匮要略·黄疸病脉证并治》谓：“黄疸病，小便色不变，欲自利，腹满而喘，不可除热，热除必哕。哕者，小半夏汤主之。”说明黄疸病人小便色不变、欲自利，此为太阴虚寒，少气不足以息而喘，虽有腹满，必时减、喜按。缘于非湿热实证，若误治以清热除湿，胃中反寒，寒气上逆而哕。

再者，方证的辨识也可能失误而出现误治。《伤寒论》第123条云：“太阳病，过经十余日，心下温温欲吐，而胸中痛，大便反溏，腹微满，郁郁微烦，先此时自极吐下者，与调胃承气汤。若不尔者，不可与。但欲呕，胸中痛，微溏者，此非柴胡汤证，以呕，故知极吐下也。”此条文是太阳经过经传变误治后与小柴胡汤证鉴别。表邪入里，经极吐下之误治后，心中烦乱、胸中疼痛、腹微胀满、大便溏，提示胃里有热，但未成燥热，此时治以调胃承气汤调和胃气。如果未经误治，则不给调胃承气汤。病人出现想吐的症状，是因为误治，而不是邪入少阳。第170条言：“伤寒，脉浮，发热无汗，其表不解，不可与白虎汤，渴欲饮水无表证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提醒病人无恶寒，不表示表已解。若确定表邪已解、热邪在里，里热伤及津液，治以白虎加人参汤清除里热、生津益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