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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梦见王老虎：
他于国内某著名高校在职教育学博士毕业，马上就由一名猫国学校的普通教师，评上了高级教师。虽说报名、递交论文、论文答辩，都是由我充当中间人、翻译者，将他的猫语版论文，翻译成人类语言。本来我还十分担心，谁知道整个过程出奇地顺利。紧接着，他又在猫国课堂教学大赛中勇夺第一名。我这个老虎的铲屎官，也觉得与有荣焉。很快，这座猫校就为老虎设立了名师工作室，工作室由七八位青年猫教师组成，与此同时，老虎被提拔为分管教学的副校长。接下来，在一年的时间里，他就先后出版了十六本关于猫语教学的学术专著，其惊人的学术成就，一时间令我合不拢嘴。结果，有一天晚上，他喝得酩酊大醉，酒后吐真言，我这才知道那些所谓的学术成就要多水有多水：这十六本书，都是他来出题目，由其工作室的青年猫们加班加点、东抄西凑而成，什么《论猫语教学之本质》《猫语课堂教学艺术初探》《猫语作文教学十八讲》《猫语阅读教学新论》啦等等，书名与框架是老虎的，剩下的就是那些年轻猫们的杰作，就像是盖房子，老虎只要画个蓝图出来，他工作室里的猫们就去左邻右室，把人家现成的砖瓦木材偷来，盖成自己的房子。更荒唐的是，老虎居然还搞出了他自己的一套教育理论——正猫文教育。次日老虎醒来，为自己酒后吐真言懊恼不已，并一再嘱咐我不得外传。家丑不可外扬，我当然不会到处去乱说，说自己的家的猫如何虚荣，如何造假。并且老虎告诉我，现在猫国的学术界、出版界都这样，只要有钱，一切好办事，出版社甚至连稿子也不看，直接就送印刷厂了。因为课讲得好，学历又高，学术著作丰厚，结果一年时间，老虎就轻轻松松评上了猫语特级教师，并荣获猫国教育系统劳动模范，享受猫国国务院特殊津贴教育专家待遇，受到猫国国务院总理之接见和勉励。兼任猫国国立大学讲席教授和教育硕士研究生导师、“国培计划”网络培训猫文学科课程教学专家团队核心成员。主持全国最大的猫文教育论坛“老虎在线”。
而猫国的传统又是，一只猫，只要你获得一个荣誉，很快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荣誉等着你，那些荣誉，你想推辞都推辞不掉。荣誉越多，待遇当然也越丰厚，而实际工作却做得越来越少。相反，那些普普通通的猫教师，每日披星戴月、早出晚归，老老实实备课、上课、批改作业，有些辛勤劳作了大半辈子，头顶上什么荣誉也没有。比如隔壁那只大花猫，和老虎同一年博士毕业，毕业后又在同一所学校任教，并且人家那还是正儿八经的博士，可因为他老实本分，老虎一年就出了十六本学术著作，他三年才吭哧吭哧写了一本书，送到出版社，稿子都不看，编辑先伸手要钱，可他家境困难，连媳妇都娶不起，哪里有闲钱出书，结果书稿就搁在那儿了。到现在，大花猫就还是个中级职称，连个高级教师也没评上，更别提特级教师、全国劳模与享受猫国国务院特殊待遇了。结果，年纪青青，头发就白得差不多了，一只好好的大花猫，差不多快变成一只大白猫了。连我都替大花猫鸣不平。可在猫国里，大家觉得这很正常啊，谁让你那么老实呢。
现在，大花猫还是早出晚归教他的书，可王老虎呢？上课极少，即使上，也是只讲课，课后作业，全部交由他工作室的年轻猫助手来完成。每到招生季节，学校组织开放日，猫爸猫妈们就会带着孩子去学校，而他们去，必定会看到老虎的巨幅画报，老虎神采奕奕地立在那儿，头衔从上到下写得满满的，又是博士、又是特级教师、又是猫国大奖赛一等奖获得者、又是猫国教育界劳动模范、又是享受猫国国务院特殊津贴教育专家待遇，看到这里，本来犹豫不决的家长们，马上就决定把自己的孩子送到这所学校里了，好像只要进了这所学校，自己的孩子理所当然由鼎鼎大名的王老虎老师来亲自教授了，就一定可以轻松成才，迈进名牌猫大学的校门了。他们不知道，王老虎现在极少上课，即使偶尔上点课，课后的落实也完全交由那些年轻教师们来操办。王老虎现在的主要工作，一来招生季负责接待学生家长，二来接待视察的领导。一年开有数的几次公开课，更多的则是指导自己的徒弟们开课了。然后就是奔赴猫国各地去讲学、担任评委。这样忙忙碌碌又过了一两年，老虎头顶上就又出现了“著名教育家”“著名思想家”的头衔。终于有一天，学校隆重地为老虎举办了“王老虎教育思想研讨会”，除了本校师生参加外，还特别邀请了猫国著名的特级教师、校长及老虎当年的博导与会。猫国电视台、电台、报刊的记者们也邀请到了。会议进行得很是顺利，但是，临近终场时，意外发生了，本市某著名中学的退休老校长（也是位猫语特级教师）要求发言，议程上本来是没有的。只听他说：
我参加过许多这类的教育思想研讨会。但在我眼中，本世纪以来，在我们猫国，真正能称得上拥有自己的教育思想者，也不过就是叶圣陶、陶行知两人而已。其他的，都是虚的、假的、吹捧出来的，就像是小孩子玩的肥皂泡，越吹越大，太阳底下，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可当吹到一定程度，就会“砰”的一声，碎成一地的肥皂水……
事后据大花猫告诉我，王老虎本来端坐在主席台上，等着这位校长讲完，由女教师登台献花，然后和与会嘉宾合影，最后接受记者们的采访，然后主持人宣布活动圆满结束，从此，老虎头上这顶“猫国教育家”的高帽子就算是戴稳妥了。谁知半路里杀出个程咬金来。原先就邀请此猫的事上，学校内部就有争议，有的不主张邀请他，因为他太过耿直，本来早该提拔到区里了，就因为他敢讲真话，领导们不喜欢，结果呆在校长的位置上一直到退休；也有的坚决主张邀请他来，因为他太过德高望重了。最后决定邀请，但不安排发言，没想到最后他举手要求发言，主持人又不好拒绝，结果就有了上面那段讲话。此言一出，全场鸦雀无声，静得连地上掉个针头都听得见。全场代表的目光都集中在老虎身上，只见他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最后，他牙关紧咬，往后一倒，晕了过去，直接由救护车给送到了宠物医院，好在抢救及时，没有生命之忧……
听到这儿，我一身冷汗，大叫一声醒了过来，却发现是北柯一梦。此时，窗外天色已白，鸟儿们在鸣叫，猫在叫春。仔细一想，王老虎早已故去一年多了，这场猫国教育界名师之闹剧，只不过是一场梦罢了。小区里的猫，该晒太阳的晒太阳，该追鸽子的追鸽子，一切如常。只是，猫国教育界虽然再正常不过，可人世间教育名师辈出的闹剧，正方兴未艾，不知这又是何方神仙的西柯一梦呢？又何时能够梦醒呢？
二O一七年三月十一日下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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