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对于七村小学来说，夏天是一个美丽的季节，老旧的校园因之而显得还算有几分看相。
树木葱绿的叶子，把校园那苍老的容颜打扮得年轻了许多。许多花儿竞相开放着，成为校园里最为夺目的风景。而操场边上长着的几片青草，也让人觉得欢喜。
透过教室窗户的玻璃，孟秋看见教室后面也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什么是幸福？孟秋说不清楚，但她觉得，此时若能无忧无虑、自由自在地坐在那片草地上，就是幸福的，而若能在草地上躺着或是打个滚儿，那就更加惬意不过了。
于是，孟秋顿时就萌生出一种到外面那片草地上打个滚的冲动。
此时的孟秋无聊之极，虽然语文、数学作业都还没有做完，但她不想做。她想，反正不是语文课，也不是数学课，何况老师常说上甲课做乙课作业是不对的嘛。而后面的同学叫她一起玩纸牌，她也不想玩。
一句话，孟秋现在就想到教室后面的那片绿草地上躺着。
孟秋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同桌小燕，小燕并不想到草地去打什么滚儿，可她也想出去玩耍，何况教室里太乱啦，实在吵人。身后的几个人玩纸牌大呼小叫的；南面的几个男生，不知讲了什么笑话，嘴一直合不上；而前头几个小个子同学，有的在与大后头的人隔空喊话，有的则不知为了什么争得面红耳赤，差点动了手。
整个教室里热闹非凡，其乐融融。
必须说明一下，这并不是下课时，而是上课时间，是五年级的美术课。
可上课时间，教室里怎么会如此之乱呢？难道没有老师上课吗？
不，教室里有老师上课，只是由于这美术老师向来平易近人，和蔼可亲，所以对于同学们小小不言的“违法乱纪”行为，总是宽容。可是，宽容时间长了，就变成了纵容。美术老师再想约束学生时，已经不起作用了，偶尔一声高分贝的命令是训斥，维持的效果只在两分多钟。
久而久之，美术课便成为学生们最爱上的课了，因为有自由。于此可见，热爱自由是人之天性。
难道美术课不应该完成相应的教学任务吗？当然应该。可是，在这样的偏远农村小学，哪里有什么专业的美术老师呢？何况在七村小学这样的村小，美术、音乐、体育，这些科目历来都是可有可无的。
在高考指挥棒的远程效应或者说是连锁反应下，这些农村小学所谓的教育，主要任务就是拜教师为将军，带领学生在考场题海中浴血奋战，以占领高分和名次。
因此，凡能胜任将军的老师，都被派上一线，而那些老弱病残则在后方，干着些形同虚设却不得不设的所谓的教学工作，音、体、美的教学就是。
这节美术课，就是一位姓郝的老师教的。郝老师很想教语文或数学这些考试的主科，并以之为荣。但校长说他不宜教这些关系到学校荣辱的科目，因为他管不倒学生。
一位教育家说过，任何教学，都首先且必须要温柔地抓住管理的缰绳。所以，管不倒学生的教学效果可想而知。
的确，郝老师在学校教师队伍中正是属于弱的那种类型，上课管不住学生。
也不知为什么，全校的学生都不怕郝老师，一到他的课，学生就跟过大年似的欢天喜地，整个教室里如同赶集一样。
无论哪个年级哪个班的美术课都是一样，只有少数几个从小热爱画画但其天赋也注定要被埋没的学生，能认认真真地照着美术课本画画。
而就这照葫芦画瓢也全是自学，因为郝老师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指导，只会说“大家看着书画啊”。老师最后评价的依据，一看画得像不像，二看涂没涂颜色。
同学们都是三下五除二，以最经济的笔墨和时间，完成一幅最简约最精炼的作品，然后就开始进行自己的各种活动。少部分爱做题目的（这种情况很少），或怕老师检查的（大多属于这种情况），就做其他作业去了。那大部分则被“顽皮”一词统领着，随心所欲，嘴巴、手、脚，都活动开了。
教室里于是基本成了一锅粥。郝老师在教室里的存在价值，就是尽力不让这锅粥烧淌了，半天一声狮子吼，如同给沸腾的锅里倒进一舀冷水，顿时安定。
然而，只不过几分钟，教室里就又炸锅了。
孟秋和小燕计划着等郝老师不注意，趁乱溜出教室。
她们已经多次这样干了。只要她们想出去，就会趁郝老师把注意力放在北边几个捣蛋的男生身上时，猫着腰溜出去，而当有人报告，老师让他们回来时，她们就会以上厕所为名，理直气壮地站起来跑出去，且直到下课都不会回来。
这一次，她们想如法炮制，但没想到郝老师却早有防备了，不但一直不离开教室门口，而且还把教室门给关上了，任北边的高明和桂旺、江涛等人胡闹，他只偶尔训斥几句，脚却动也不动一下。
孟秋见无机可乘，就索性直接走到郝老师跟前说：“老师，我要上厕所。”
小燕随即也跟过来说要去。
郝老师自然识破其诡计，不让去，说马上就要下课了。
孟秋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开始软磨硬泡，哀求起来。
奈何郝老师坚决要等下课才让她们出去。
小燕见去不成了，便扫兴地回到座位上，与后面的人玩起纸牌来，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而这时，孟秋突然咆哮起来：“我不上了！连上厕所都不给去！不上这倒霉学了！”
孟秋边说，边气冲冲地回到座位上，掏出书包，把桌上的书迅速往里塞，塞完转身回到郝老师面前，大声道：“我不上了，让我出去！”
“不上也得等下课！”郝老师也生气了，“口出脏话，对老师发火，怎这么没教养！”
哪知这一句“没教养”更惹发了渣，孟秋像火药桶一样爆炸了：“就没教养！就没教养！怎么着！怎么着！让我出去！让我出去！”
孟秋发疯一样，伸手拽开了教室的门，流着泪冲了出去。
郝老师并没有阻拦，他也十分生气。虽说以前也见过调皮不听话的学生，但却从没有见到过如此桀骜不驯的。
孟秋走了，班里也稍稍平静了下来。
对于孟秋的出走，郝老师并不在意。他认为主要是两方面原因造成了这一结果，一个就是家长没教育好，另一个就是班主任没教育好，而他自己则没有任何责任。
于是，郝老师也不顾几个学生为孟秋出走而焦虑，滔滔不绝地讲起了做人的道理来：
“学生学生，在家要孝敬父母，在校要尊重老师，这是天经地义的，不然还叫什么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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