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州有一个书生名叫戚丁，举止斯文，敢作敢为，在方圆百里都有名声。当时有一个大户人家，因为宅子闹鬼，所以准备低价转卖房产，戚丁觉得便宜，于是将它买了下来。
戚丁买下宅子以后，非常喜欢，宅子很大，亭台楼阁，水榭池塘，应有尽有。因为戚丁只雇了几个仆人，所以宅院很荒凉冷清。
起初，宅子平安无事，可没过几个月，家里人都说房子里闹鬼，大半夜的总听到有人吵嚷，根本睡不安宁。戚丁为了这事夜晚专门看过，什么也没有，可依旧能听到吵闹的声音。戚丁束手无策，后来有个丫鬟夜里死了。
又过了不久，戚丁的妻子生了重病，没过几天也死了。这事弄的戚丁下定决心要抓住罪魁祸首，于是他拿着铺盖住在院中的一个亭子里，准备今夜看看到底是谁在捣鬼。
起初，戚丁点着蜡烛，院子里没有任何声音，连平时的吵闹声也消失了。戚丁觉得没什么事，就睡着了。
半夜时分，戚丁觉得一双手伸进被窝，翻来覆去的摸索着，他醒来一看，发现是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妈子，那老妈子长相丑陋，身材臃肿，戚丁嫌弃的将手推出了被窝，那老妈子还想再有动作，戚丁嘴里嘀嘀咕咕的说：“这副模样我实在承受不了，不能从命。”那老妈子一听这话，骂骂咧咧的走了。
过了一会儿，来了个十八九岁的女郎，看到戚丁睡在亭子里，怒骂道：“哪里来的狂生，居然躺在这里。”戚丁翻身起来，见是一个漂亮女郎，调戏说：“我是这里的房主，专程向你讨房租。”说完光着身子追女郎，女郎急忙逃跑。可跑了一会儿发现无路可逃，就跑到床上坐了下来。
戚丁来到女郎面前，打灯一照，发现这女郎模样颇为漂亮，于是就慢慢把她搂在怀里，女郎半抗拒着说道：“你这轻浮的书生，难道不怕鬼嘛？我会害死你的。”戚丁不听，见自己的动作女郎不太抗拒，于是就和她干起了亲密之事。
事后，戚丁知道了女郎的身世，原来这女郎名叫章阿瑞，曾嫁给了一个浪荡公子，那公子为人蛮横无理，凶横残暴，没过多久女子郁郁而终，如今葬在这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
戚丁又问刚才那个老妈子是什么人？阿瑞回答：“也是一个冤死鬼，专门在这里服侍我，她之所以摸摸索索的把手伸进你的被窝，完全是因为那老妈子做人时就一直没嫁，死后这么多年也没经历过男女亲密的事，实在可怜，不过她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
二人正说着，忽然听到晨钟断断续续的响了起来，戚丁穿上衣服下了床，给阿瑞说：“我明晚还会再来相会的。”
就这样，每到晚上，戚丁和阿瑞总是缠绵在一起。只是时间久了，看到阿瑞，戚丁总是想起自己的妻子，于是对她说道：“我妻子不幸去世了，我一直很想她，你能替我传达我的思念吗？”
阿瑞听到这话，捂着脸呜呜的哭起来，悲戚的说：“我葬在这里二十多年了，谁又曾传达我的思念呢？”戚丁看她伤心，自己也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能抱着她，希望能够借此缓解她的悲伤。
过了一会儿，阿瑞不哭了，擦干眼泪对戚丁说：“你是个多情的人，我会努力帮你的，可就怕她已经投胎去了别的地方，这样我就无能为力了。”
过了几天，阿瑞高兴的对戚丁说：“我已经找到你妻子了，她之所以在阴间没有投胎，是因为有一桩案子没有了结，当初她因为丢了一个耳环，打了一个丫鬟，最后那丫鬟悬梁自尽了，阎王正因为这事审理她呢，不过不用担心，很快你们就能相见了。”戚丁听了这话，很高兴，每天都心心念念的等着妻子来，以至于冷落了阿瑞，所幸阿瑞没有放在心上。
不久以后，阿瑞领着戚丁的妻子来了，夫妻见面，戚丁拉着妻子的手，心中很悲痛，妻子眼含热泪，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阿瑞见此情景，很自觉的带上门出去了。
戚丁问妻子丫鬟那个案子怎么样了？妻子说：“已经了结了，没有什么事，你不用担心。”说完夫妻二人相拥，亲热了起来，还像生前一样欢乐。
五天以后，妻子突然流着泪说：“我明天就要投胎去山东了，此后我们天人永隔，恐怕再也不能相见了。”戚丁听了这话，也泪流不止，悲痛欲绝，可实在想不出办法，于是只好求助阿瑞。阿瑞要求戚丁买十捆黄纸钱，拿到南堂的杏树下烧了，她会拿着这些钱去贿赂押行的鬼差，叫他们缓几天再上路。
戚丁照做，晚上妻子高兴的对戚丁：“幸亏有瑞娘，这样我又多宽限了十日，又可以和你再待十天了。戚丁听了很高兴，可想着只有十天，又有些伤心。妻子劝他说：“我只是个偷生的鬼，终究是要分别的，等我走后就让瑞娘陪着你吧。”好说歹说的，戚丁才暂时放下了心事。
因为妻子是鬼，不能见太阳，所以以前戚丁和她只能晚上相会，如今二人只剩下十天时间了，自然不想再像以前一样晚上相聚，于是将门窗堵住，在房间里点上蜡烛，吃喝都在屋里，二人格外珍惜这最后的时光。
十天后，戚丁早上醒来，发现旁边妻子不见了，这才想起今天是最后一天，妻子已经被鬼差押着去投胎了。之所以不和他告别，是怕他伤心。可一觉醒来，熟悉的人已不再，这种离开方式，比那不舍的告别不知残忍多少倍。
戚丁坐在床上低着头，眼泪不停的掉，阿瑞这时走了进来，拍了拍他的后背安慰着说：“你妻子走了，还有我陪着你呢。”戚丁听了这话，更伤心了，嚎啕大哭了起来，那哭声让鬼神听了都不禁动容。
戚丁的妻子走后，阿瑞便服侍在戚丁左右。逐渐地，阿瑞的照顾抹平了戚丁内心的伤痕，戚丁脸上也多了些笑容。从此以后，二人整天待在一起，写诗作赋花前月下，一人一鬼非常和乐。
戚丁以为他可以一直和阿瑞在一起，直到有一天，阿瑞忽然得了重病，昏昏沉沉，心里烦闷的很，戚丁想去请郎中，被阿瑞拦了下来：“我生的是鬼病，平常的郎中是不能看的，不过你邻居王老太太在阴间行医，专门给鬼看病，你去把她请来吧。”
戚丁请来王老太太，王老太太给阿瑞把过脉以后说：“能治，不过得用请神上身，这方法对我损害很大，我以后可能就没办法再行医赚钱了，老婆子我无儿无女，自然要留一些棺材本。五十两金子，如果答应，我立马给她看。”
戚丁看着病床上的阿瑞，脑海中全是过往二人在一起的种种美好，一咬牙一跺脚，说道：“你现在看，我这就去变卖田产。”阿瑞躺在床上想说什么，可看到他决绝的眼神，终究是把话咽进了肚子里。
王老太太听了这话，也不耽搁，立马准备医治。只见王老太太坐在椅子上闭着眼摇头晃脑了起来，嘴里不停的念叨着什么，戚丁在旁边怎么也听不清，念着念着，王老太太忽然站起身在床边左右跳着，模样更疯癫了。
忽然，王老太太一个跌失倒在了地上，戚丁见此目瞪口呆想上去搀扶，忽然王老太太直愣愣的站起身，嘴里说道：“我是黑山大神！我是黑山大神！显灵！显灵！治病！治病！”这样来回说了好几次，又伸出手在阿瑞的身上连点了几下，阿瑞忽然觉得浑身一下子轻松了，再看王老太太此时瘫坐在椅子上，人仿佛苍老了好几岁。
戚丁连忙拜谢，王老太太挥了挥手，随后步履蹒跚的走出了房门。戚丁见此，连忙卖了田产，凑足银子给送了过去。此后，阿瑞身体逐渐好了起来，二人依旧像以前那样在一起，日子和睦。
这天晚上，戚丁和阿瑞在房里说着话，突然门外一阵黑风刮过，只听一声浑厚的声音想起：“大胆野鬼，逗留人间，魅惑凡人，还不速速去投胎！”阿瑞听见这声音，吓得瑟瑟发抖，戚丁问她原因，阿瑞悲戚的说：“定是前几天王老太太请神上身的事被阎王知道了，那鬼病本就是阎王的手段，这样也好让孤魂野鬼投胎，王老太太篡改了我的命数，被发现了，我命不久矣。”说着她跪伏在地瑟瑟发抖，戚丁想上去扶她，可仔细一看，阿瑞的形体逐渐消失不见。
“阿瑞！不！”戚丁歇斯底里的喊叫着，可面前哪还有阿瑞的影子。那晚，戚丁的院子里传来了悲戚的喊叫，方圆几里的人都听到了。
后来，人们再见到戚丁时，看到他把自己脱光躺在亭子里，逢人就问：“你看到阿瑞了吗？”给他吃的他也不要，就这样光着身子整天在大宅子里游荡。
再后来，人们再去看时，发现他死在了一个角落，脸上还带着笑，大概是去见阿瑞了吧。
原著：蒲松龄《聊斋志异》《章阿瑞》
改编：暮有文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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