烧纸

又是一年清明时。母亲去世三年了，每年的清明都会给母亲烧纸，以祭哀思。而我，每次烧纸，是觉得与母亲最亲近、灵魂最契合的时刻。

给去世的人烧纸，还是母亲生前很重视的一件事。记忆中，会在某一天晚饭后，母亲会突然跟我说，准备好火柴，跟我下楼去烧纸。刚开始，那时我还很年轻，心里很是不愿意，但望着外面漆黑的夜，觉得母亲一个人下楼还是不妥，也就跟着下楼了。

那时，母亲给我的姥姥、姥爷烧纸，会让我在一张黄纸上写上地址和名字。记得姥姥的名字写赵氏，母亲依循过去旧制，女人嫁人就没了自己的姓名，随了夫家，记得姥姥姓窦。那时，我还略带调侃地问：“他们能收到吗？”母亲说：“能。到时划圈的时候划好一些，别让烧纸落在外面，这样，去世的亲人就能收到了。”

通常是拿了一根长长的木棍，在十字路口，借着路灯，划一个大大的圈。然后，将烧纸摊开，点燃，拢起，燃烧。

母亲这时也是有私心的。她会划两个圈，自言自语又像是在与我说话：他们要分开烧，你姥爷对你姥姥不是很好，那时生活不好的时候，只顾自己吃饱，不管你姥姥，脾气也大，烧纸要给姥姥多寄去点。母亲通常会在姥姥那个圈里烧纸放得多一些。她怕姥姥在那边也受姥爷的气呢。

烧纸的时候，映着火光，我们很少言语。母亲动作麻利地做着这一切，渐渐，手会迟缓下来，望着燃烧殆尽的纸灰，发会呆儿，但很短。

后来，母亲买的烧纸越来越多，祭奠的人也越来越多。有次，我记得拿下去五份。有爷爷的，有奶奶的哥哥的……她念叨着有恩于她的人，也会烧点纸，祭奠一下。

母亲不是多愁善感之人，做这些事时，也很少看她有悲哀之色。只是很郑重，有些严肃，不爱讲话。每到祭奠亡灵的日子，她都会记得很清楚，将烧纸提前预备好。

记得有次，母亲跟我说，她和大姨去给老姨上坟，大姨回来的时候，哭了一路，母亲说，我怎么就没有眼泪呢？怎么就没有眼泪呢！

其实，我知道她内心是悲伤的，最小的妹妹先走，骨肉同胞分离之痛，谁不心伤呢。

母亲得大病之后，经历十多年苦痛，已经看透生死，加之性格刚强乐观，所以，对死亡也就看得比别人淡了一些吧。生死要义，她也想得比常人明白。

去年的寒衣节，我在网上买了烧纸，店家给的很全面，手机、别墅、棉衣棉裤、金元宝……应有尽有。母亲生前注重着装，即使在东北的冬天，她也会穿长裙，款式新的上衣。出门之前，都会精心打扮一下。我在宣纸上，给母亲画了她生前喜欢的款式的大衣、高皮靴、带花边的帽子……

母亲一定会很喜欢。

生死分离，这种阴阳相隔，让我痛苦。现在，我觉得母亲永远和我在一起，只是形式不同而已。